第34章

  他的眉眼淡漠平静,眸光从镜片后轻轻扫过教室内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教室正中那位扛着拖把的“大将军”身上。
  眉眼一弯,忽然笑了。
  “大家好,我是徐竞由。”他明明在对着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可视线只盯着原满一个人,“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学了。”
  他的出现简直像是往平静的水面里扔下一颗粉红色的鱼雷,炸的鱼仰船翻。
  这学校里有人不认识徐竞由吗?当之无愧的学神,高一下学期就越级考试,参加了高二的期中、期末两次大考,而且两次大考都拿到了年级第一,狠狠甩开第二名好大一截。
  当时学校里就在疯传,徐竞由肯定是要跳过高二直接念高三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选择火箭班,而是来了他们班!
  讲台下,原满根本憋不住一丁点笑,圆眸弯成一道俏皮的弧线,哪怕半秒钟也舍不得从徐竞由身上移开目光。
  班里多了这么一个金疙瘩,班主任的心情都变好了,他和颜悦色地问徐竞由想坐哪里,班里所有位置随他挑选,就算他想坐讲台上,老师也能立刻给他搬来桌椅。
  “老师,我就坐原满旁边吧。”徐竞由说,“不过我用习惯了我以前的那套课桌椅,我能从以前的教室搬来吗?”
  班主任赶忙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原满,你还不赶快帮新同学搬桌子去?”
  原满犯懒:“啊?为什么是我搬?”
  班主任吹胡子瞪眼:“因为你比徐竞由大,你要照顾徐竞由!”
  被老班呲了一通,原满只得扔下拖把,陪徐竞由回到了原来的高一教室。
  他们学校的班级教室不是固定的,教学楼一共六层,每一级占据两层教室,也就是说他们要从最顶层走到最底层去搬桌椅。
  现在高三已经开学了,高一高二还没有,所以下面几层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楼道间里只有两人踢踏的脚步声。
  下楼的路上,原满两级两级的往下跳,嘀嘀咕咕地在徐竞由身边抱怨:“老班真是偏心眼偏到家了!说什么我比你大,就要照顾你;可是咱俩在一起,明明是你比我大吧!!”
  徐竞由一怔,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眼睛啊!”原满说,“你个子比我大,手脚也比我大。”
  徐竞由:“原来是这个大。”
  原满莫名其妙:“那还能是什么大?”
  徐竞由没说话,但视线隐晦地落在了某处。
  都是男生,原满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触电般从徐竞由身边弹开,结结巴巴说:“徐竞由!现在可是大白天,这可是在学校,你不要乱说校规上不允许的事情!”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啊。”徐竞由无辜地眨眨眼。
  “想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徐竞由现在已经知道怎么拿捏他,刻意摆出可怜模样,“学长,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想你,又能想谁呢?”
  他伸手去牵原满的手,原满想甩开,又舍不得,只能嘀嘀咕咕地说一些被老师发现了就死定了的话。
  少年总是这样心软,注定翻不了身了。
  ……
  自从上次他们在扎染工坊里互相表白之后,原满已经和徐竞由秘密交往三个月了。
  别看只有三个月,但他们一起度过了“交往一周纪念日”“交往一个月纪念日”“交往三个月纪念日”“第一次牵手纪念日”“第一次同喝一杯奶茶纪念日”“第一次在图书馆接吻纪念日”“第一次徐竞由给原满辅导功课帮助他进步十五分纪念日”等等等等日子。
  原满真没想到谈个恋爱居然能有这么多纪念日,更没想到徐竞由居然是个晚期恋爱脑患者,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巧立名目,和自己贴贴。
  “原满,你说今天是命名为成为同桌纪念日呢,还是命名你帮我搬书桌纪念日呢。”
  徐竞由停在高一(三)班门口,推开教室门,尘封了半个暑假的教室里空旷而安静,有细碎的灰尘在阳光下飞扬。
  原满重重锤了徐竞由后背一下,没接他话茬,转而抱怨道:“你这人真难伺候,班里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桌子,非要从高一搬上去。”
  虽然嘴上嫌弃麻烦,但原满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靠窗户的那张桌子。
  说来也巧,自己读高一时,就是坐在这个位置,直到高二才换了座位;没想到徐竞由居然也被分到了这个位置。
  原满敲敲桌面,语气怀念:“咱学校的桌子经常这个腿长,那个腿短,我当时挑了好久才挑到一张好桌子,还要时刻警惕被人搬走。我就偷偷在学校桌兜下面用小刀刻了我的名字缩写,就是不知道我升到高二之后,那张桌子便宜谁了……”
  这件事他第一次去徐竞由班里玩时也同他说过,那时候他和徐竞由还不熟,他想摸书桌下面,却被徐竞由阻挡。
  现在重新提起往事,原满感慨:“还是你脑子灵光,我怎么就没想起来把自己高一的桌子搬走呢?”
  “现在搬也不迟。”徐竞由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出人意料地把他的手指送到了桌兜下面。
  重迭交握的指尖在冰凉的铁皮桌兜下穿巡,很快,几道深深的刻痕就抵在了原满的指腹。
  原满:“!!!”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抬头的速度快到差点闪到脖子:“你……你???”
  当他每次以为自己已经知晓了所有徐竞由暗恋自己的细节时,总会发现他所窥见的不过是这场少年心事的百分之一。
  少年蹲下,挤进课桌之间。
  两年前,被他亲手刻下的名字还停留在那里,只不过在旁边又多了一道新的刻痕。
  【ym】
  【xjy】
  两个名字之间,居然还刻了一个蠢蠢的桃心符号。
  “太幼稚了!”原满又羞又恼,一阵晕眩感袭击了他,“徐竞由,你是春心萌动的小女生吗,我十五岁时可没你这么幼稚!”
  徐竞由也蹲下,他个子高,挤不进课桌下,干脆就停留在桌腿外,歪着头看他。
  “我当然幼稚,”徐竞由道,“我比你小一岁,今年小一岁,明年小一岁,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依旧小一岁,我会一直这么幼稚下去,渴求你的关注、需要你的偏爱。”
  原满讷讷:“你连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都想到了呀……”
  徐竞由:“为什么想不到?”他反问,“原满,难道你没想过咱们一辈子在一起吗?我们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车,还有一只小狗。小狗叫满满,是一只拉布拉多,男狗女狗都好,像你一样活泼淘气,而且很聪明,会做二十以内的算数,还听得懂三种语言的指令……”
  原满震惊:“它只是一只狗,为什么狗要学外语和算数!哪有你这样的家长!”
  “……好,那就不学。”徐竞由表情挣扎了一番,最终妥协,“你也太宠它了,但它至少要学会转圈和握手吧。”
  原满却说:“学什么学,我最讨厌学习。满满只要快乐健康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就好,我又不需要它考大学——不对!”
  他终于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养狗了,你怎么自作主张,连狗的名字都想好了?”
  徐竞由他是不是有妄想症啊!!!他俩高中还没毕业呢,连以后的孩狗叫什么都计划好了。
  徐竞由道:“养猫也行。”
  “猫也不行,我不喜欢铲屎。”
  “那我负责铲屎,你负责和它玩好不好?”
  “这是养猫还是养狗的事情吗??”原满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声音一下子抬高,身子也站了起来——duang的一声巨响,他完全忘记自己现在还钻在课桌下面呢,脑壳重重撞上桌兜,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抱着脑袋蹲在那里,疼得直掉金豆子。
  徐竞由赶忙心疼地搂住他,一边给他吹吹,一边道歉。
  “对不起,都怪我惹你生气。”
  “当然怪你。”原满说,“谁让你说什么十年二十年后的傻话。”
  徐竞由没吭声。
  原满后知后觉,抬头看向搂着自己的少年,见他眼神落寞孤寂,心里瞬间揪成一团:“哎呀,我没说咱俩不会在一起一辈子!我就是、我就是这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操心的事情就是明天吃什么,后天的事情我都想不到。你刚才说二十年,我还没活到二十岁呢,我肯定会吓到呀。”
  徐竞由低声道:“可是我想到的不止是二十年,我还想到五十年、八十年,想到咱们都变成老爷爷了,老到变成一座墓碑了,我一定要争取比你多活一年……这样,当我阖上眼时,我就能追赶上你的时间,和你一样大了。”
  原满怔住了。
  一辈子究竟有多长呢?
  原满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一辈子肯定不是那些考上大学就分手的学长学姐们那样短暂,也不是叔姨长辈们过不下去就离婚的难堪,更不是教科书里某位诗人一边迎娶新人一边写下的“庭有枇杷树亭亭如盖矣”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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