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城市的另一侧。
  这场暴雨连绵几日,终于放晴。
  少爷,今天应该去医院复查了。管家一如往常,守在书房门口,温声提醒。
  程野应了下来,只是仍然没有动作。
  管家看着书桌前埋头处理文件的青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喊了声,少爷,李助理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了。
  闻言,书房里的人终于抬起头,他似乎是在撒气,将手上的钢笔摔到桌面上,笔骨碌碌往桌子边缘滚,直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程野揉了下酸胀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抬腿往外走。
  见他终于愿意去医院了,管家无声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管家将程野上回的体检报告拿上,和他一块儿出门。
  本来一周前就该去医院复查了,但是锦城连续下了几日暴雨,有段路被积水淹了,政府派人紧急处理,这两天才恢复通行。
  车早早地待在别墅门口,李泊看见老板终于出现视线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程野心情差,从换鞋开始,心里就窝着火,每靠近医院一步,火就烧得更烈一分。
  将换好的鞋收进柜子后,他无意间瞥见大厅靠近门口的一处角落里,多了串梅花似的泥巴印。
  程野是没有洁癖的。
  放在平日里,他看见了也不会当回事。
  但此刻,那一串小脚印在他眼中格外显眼,仿佛缩小成一根根细针,扎得他脑袋疼,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他冷笑一声,阴沉着声发问:保姆拿钱不做事吗?这么大的泥巴印看不见吗?
  保姆都知道今天必有一劫,本以为做足了万全准备,没想到还是惹到了这位大少爷。
  阿姨忙拿着拖把过来,将那串狗脚印弄干净。
  走进别墅的空院里铺满了草,通向后院的拐角处,给家里的杜宾犬搭了处室外住所。
  程野绷着一张脸,才踏进院子,就听杜宾犬凶狠的嚎叫声。
  方才在屋里发现这傻狗的泥脚印,没看见这傻狗,程野本打算放他一马,没想到这傻狗这么没眼识,狗叫不停。
  怎么,他去医院复查,这傻狗很开心吗?
  程野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人,今天不许给它喂肉。
  好。阿姨应着,为杜宾犬默哀。
  磨磨蹭蹭好一番,程少爷终于上了车。
  一路上,车顶上仿佛始终有一朵看不见的乌云跟随。
  车里的三个人都一言不吭,仿佛一个音节就会引得落雷,就这样沉默地抵达目的地。
  程野早有预约,径直坐电梯上六楼。
  电梯发出叮的提示响声,三人迈出电梯。
  精神心理科。
  越靠近诊疗室,程野周身的怨气就愈重,脸黑得几乎能挤出墨来。
  程野的身体比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要健壮。
  体检报告上有问题的,是他的心理状态。
  程先生,从我们上次所填写的测试表中,可以看出,您存在些许心理问题。医生看着他。
  程野面无表情回视。
  您在独处时,是否渴望被拥抱、抚摸?是否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暴躁易怒,经常哭泣,或者是摔东西?
  程野无语得想笑。
  身后的老管家想了想,弧度极微地点了点头。
  这点小动作被医生收入眼底,医生扶了下眼镜,语气平静,好的程先生,从您的这些症状上来看,您确诊为皮肤饥渴症。
  程野冷笑一声,正要反驳。
  医生又道:皮肤饥渴症可能伴随着焦虑、失眠等症状,情况严重者,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他这一个月确实没睡过一个好觉,想了想,憋下气,沉着脸靠回椅背。
  我建议您找位伴侣。医生看着程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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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流浪狗
  尽管这张脸在人群中极其出彩,不像是找不到伴侣的模样。
  但是考虑到程野溢于言表的坏脾气。
  他声音停顿了下,斟酌几秒,还是给出了备选方案,也可以通过药物控制。
  老管家是看着程野长大的,一转眼,二十五年就过去了。程野却从没有过一个伴侣,甚至连性取向都不太明确。
  他几乎没有犹豫,做出选择,医生,开点药吧。
  离开诊疗室,李泊拿着医生开的药单,去一楼取药。
  程野和管家先去地下停车场等车。
  取完药回来,李泊将两人送回家。
  程野的爷爷去世前,已经将全部遗产划到了程野名下。
  于是程野大学毕业后,便搬进了爷爷留下的房子。
  与他同住的只有老管家徐叔,和一条杜宾犬。
  到家时,烈日不过才往旁倾斜几分,阳光灼热,透过层叠枝桠,将草地映得清透。
  还未见到杜宾犬的身影,狗叫声已经响彻天际,吓得树枝上栖息乘凉的鸟儿扑打着翅膀往别处躲,几片羽毛悠悠打着转,飘落在地。
  程野扭过身,循声往后院走。
  他倒要看看,这傻狗每天都在叫些什么。
  杜宾犬早已断子绝孙。
  即便是物理阉割得不干净,此时正值秋分,也不至于这么闹腾。
  他缓慢走近,停在拐角处。
  看见杜宾犬半个身子露在阿姨们为它搭建的小屋外,脑袋正使劲往木屋里钻,嗷叫声时大时小,更像是一种恐吓与玩弄。
  靠近的话,仿佛听见木屋里多出一道求救似的呜咽声。
  程野脸上浮现几分疑惑,他清了清嗓子,朝那个方向喊:黑球?
  杜宾犬听到主人的声音,迅速将脑袋撤了出来。
  即使狗脸一片漆黑。
  此刻,程野在它脸上看到了生动的得意与嚣张。
  木屋里的求饶声渐小,紧接着传出一声声啜泣。
  程野神情微凝,缓慢走近,在木屋边蹲下,探身过去,想要查看里边的状况。
  原本安静站立在一旁的杜宾犬突然低头,动作迅速,脑袋钻进木屋里,拔高声冲里边叫了声。
  嗷!
  程野听到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木屋后侧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肉眼可见的摇晃了下。
  霎时,程野意识到什么。
  他沉着脸,头也不回地吩咐:徐叔,把狗绳和嘴套拿过来。
  徐叔对发生了什么浑然未觉,只预感黑球又闯祸了。
  他快步走回客厅,从储物柜里把狗绳和嘴套拿了出来,递给程野。
  杜宾犬正处于一种怪异的亢奋状态,程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黑球装上狗绳和嘴套。
  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把狗绳递给徐叔,朝徐叔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把狗牵远一点。
  徐叔将杜宾犬牵到两米外的树下,狗还绷直脖子,脑袋往这边探,只不过戴着嘴套,只能发出含糊不满的嗷呜声。
  挡视线的狗被带走了,程野蹲在木屋旁,终于能够看见里侧的景象。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蜷缩在木屋角落里。
  乌溜溜的眼珠仿佛浸了水,湿漉漉地盯着门口的人类,眼底流露出害怕警惕的神色,将身子更紧地蜷缩起来,慢吞吞地往后挪,似乎想将自己藏进身后的木板里。
  见木屋门口的人类迟迟没有动作。
  于是小狗抬起爪子,虚张声势张了下嘴,露出了尖锐的犬牙,从鼻腔发出颤颤的低吼声,试图将人类驱赶离开。
  程野猜想木屋里会有其他小动物,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一只陌生的小狗。
  小狗已经陷入了戒备状态,或许是因为杜宾犬的恐吓与戏弄。
  或许是因为身上有伤。
  小狗不过一掌高,身上滚满泥土,脏兮兮的,看不清原先的模样。身上的毛发打绺缠在一起,无法辨别伤口在哪里。
  程野试探地将手伸进木屋,想把角落里的小狗抱出来。
  但几乎他才有动作,蜷在角落里的小狗仿佛受到了某种攻击,叫声凄惨尖锐,后腿努力绷直,却隐隐发颤,半匍匐在地,眼珠直瞪瞪地盯着人类。
  似乎只要对方再多侵入一分它的领地,它就会发起攻击。
  树下的杜宾犬似有感应,幸灾乐祸地晃起了脑袋,尾巴摇得欢快,嘴里发出含糊叫声。
  程野把手缩了回来,扭头看向树下的管家,徐叔,给宠物医院打个电话,这里有只受伤的流浪狗。
  他说完,站起了身。当着小狗的面,后退几步,远离了木屋。
  小狗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以为这也是人类计谋的一部分,故作凶狠地汪了两声,意图将人类驱逐到更远的地方。
  程野从鼻腔哼出不满的声音。
  这流浪狗到底有没有分寸?知不知道这是他的地盘?还想让他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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