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直至,高靴停在了一位朝臣的跟前。
  从朝臣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双墨绣龙纹锦靴,近在咫尺,带着帝王骇人的威压。
  哪怕不发一言,也足够让朝臣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落。
  犹如催命符般,锁上了他,朝臣逐渐抖成了筛子,懊悔自己不该和薛翰文等人一起冒头。
  薛翰文等帝党,都是从晋王府出来的,是旧臣,更是拥立裴玄琰登基的有功之臣。
  裴玄琰便算是再龙颜大怒,也不会真的动这些功臣。
  但底下的这些可有可无的小喽啰,便是炮灰了。
  可自古以来,前朝与后宫一体。
  若是他们的家族中,能出一位皇后,亦或者宠妃,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谁都想要搏一搏,万一赌成了,那可是全族的富贵荣华,满门荣耀。
  何况,新帝的后宫一直空悬,这也代表着,不论是旧党、帝党,还是清流派,谁都有机会。
  可是此刻,这朝臣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祈求新帝略过他。
  裴玄琰没开口,只是将手一抬,大掌展开。
  邱英立时会意,十分有默契的上前,他的腰间各两边配有双刀,抽出了其中一把,放到了新帝的掌中。
  裴玄琰在收刀时,一个挽手,下一瞬便架在了那朝臣的脖上。
  在沙场上饮过血的长刀,锋利非常,吹发立断。
  朝臣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都要尿了。
  “陛陛……陛下!”
  裴玄琰的嗓音如水一般,听似寡淡,却尽藏冷锋:“朕记得,俞爱卿你尚有一女,据说长得貌美如花,且还待字闺中。”
  “爱卿如此尽忠尽职的为朕着想,朕又如何能辜负爱卿的一番好意。”
  倘若新帝没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话听上去还有几分真。
  但是此刻,被刀随时威胁性命,朝臣却是连哭都不敢:“陛下恕罪,微臣……微臣绝无此意,小女年幼,远不到出嫁的年纪……”
  裴玄琰微一挑眉,打断道:“怎么,俞爱卿是觉着,你的女儿配朕,是委屈了?”
  朝臣马上改口:“微臣绝无此意!”
  “好马易得,忠臣难求,俞爱卿一片赤胆忠心,这样,不如朕给爱卿一个机会,许爱卿的爱女一个贵妃之位,如何?”
  朝臣呆住,一时分辨不清,这是恩赐还是陷阱。
  但此话,却引起了另外一个大臣的反对:“陛下,俞达不过只是个五品员外郎,贵妃之位实在是逾制……”
  谁知话刚说完,邱英抽出另一把长刀,刀光泠泠之间,直没入那大臣的指缝间,不过咫尺,便能叫他手指分离。
  “胆敢打断陛下的话,看来你是有九条命,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上赶着送死了?”
  那大臣立马就老实了。
  裴玄琰手底下的五虎将,一个比一个凶残,说杀人是真的会杀,不管对方是皇亲还是高官。
  “不过冯爱卿说的也很有道理,俞爱卿你毕竟只是个员外郎,贵妃之位,多少还是于理不合。”
  “朕一向是个尊重祖宗礼法的,太祖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可独大。”
  “俞爱卿只需砍下自己的头颅,那这一切祖制,便迎刃而解了。”
  说着,裴玄琰将长刀,塞到了朝臣的手中,丝毫不在意这朝臣的手,已经抖成了筛子。
  “以一命换满族荣耀,朕觉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毕竟,三岁稚儿都知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否则,这便宜岂非是都叫人占了去。”
  “那朕岂非是要吃大亏了?可这天底下,哪儿有让一国之君吃亏的道理呢?”
  朝臣汗流浃背。
  而在裴玄琰说这话,扫过跪地的一干人等,他们只觉得虎躯一震,如临大敌。
  新帝看似是在说这员外郎,实则,却是明嘲暗讽的,说给在场所有想让他充盈后宫的臣子们听。
  他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后继有人。
  但实则,一个个的谁不想将家中的女眷塞入后宫,以期能更上一层楼?
  而裴玄琰的话很明确,想要逼他松口?可以,拿命来换。
  他的后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进来。
  而他裴玄琰,也从不是死守祖宗礼法的皇帝。
  曾经他是晋王世子,只能偏居一隅,不敢妄动。
  但如今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除了他自己,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国舅还是性命,选一个吧。”
  员外郎大汗淋漓。
  而裴玄琰失了耐心:“选!”
  一个字节,吓得员外郎失手丢了长刀,跪地哐哐直磕头。
  “微臣不敢!微臣该死!”
  宴池内人人自危,方才还一个个大义凛冽,喊着帝王的家事国事都是天下事的大臣们,一个个都成了鹌鹑。
  生怕这把火,会从这个倒霉的员外郎,烧到他们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小跑过来,“陛下。”
  裴玄琰还在气头上,冷眼睥来,吓得小太监腿一软跪了。
  但很快,裴玄琰认出,这小太监是在勤政殿伺候的。
  难道是闻析又有什么不妥了?
  “近前来。”
  小太监忙俯身禀报:“陛下,闻小公公醒了。”
  裴玄琰眉间的戾气一瞬化去半数。
  他反手将长刀送入刀鞘内。
  “邱英,替朕招待好朕的爱卿们,今日庆功宴上,朕备可都是好酒,若是不饮完,便是对朕有意见了。”
  那一排排,整坛的酒,哪怕是一坛值一金,若是全部喝完,在场这些一把年纪的,怕是大半都要去了半条老命。
  招惹了新帝,当真是不将他们当人来整。
  不过他们还要感谢,裴玄琰另有要事,没了心思继续整他们。
  否则便以今日这架势,不见几滴血,这口气裴玄琰可是顺不下去。
  大臣们苦不堪言。
  而邱英却很是意外,陛下什么时候,如此心善了?
  以往陛下不是最喜欢的,便是杀鸡儆猴了吗?
  邱英都已经熟练的做好,要为新帝补刀的准备了,这方面,他配合可是相当默契。
  但没想到,裴玄琰却没一刀了结了这员外郎,反而是将剩下的摊子丢给了他。
  邱英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玄琰已经在撂下话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看这背影,竟是透着几分迫不及待、心急如焚的味道来。
  不过转而,邱英便将这个完全不可能的猜测抛之脑后。
  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让泰山崩于前,都尚且面不改色的陛下,流露出急迫的神情来。
  *
  这药实在是太苦了,闻析才喝了一口,便被苦得皱巴了脸。
  若是喝完,他觉得这比被狼咬一口,还要他的命。
  “李掌印,可以给我取一些蜜饯子吗?”
  李德芳并没有怀疑,便出去命宫人拿些蜜饯过来。
  而闻析则是趁着四下没人的空档,掀开锦被下榻。
  不过因为右腿有伤,不能落地,他便抬着右腿,以左腿在地上,一蹦一蹦的,蹦到了窗棂边。
  迅速将碗里的药,往窗棂前的一株常青藤树上浇。
  正当闻析为自己的机智,悄摸摸勾起唇角时。
  一道沉冷的嗓音,骤然在背后响起:“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转头便敢偷偷倒药,看来朕便不该费心救治你。”
  闻析只觉得头皮都在那一瞬,被吓得炸开了。
  吓得手一抖,手中的玉碗脱落。
  但下一瞬,一只大掌自后出现,快而稳的,接住了碗。
  “别以为你摔了碗,便能不吃药了。”
  闻析并不太想,在做坏事的时候,看到新帝。
  这跟见了鬼,没什么区别,实在是晦气。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单着条腿转身。
  只是他没想到,裴玄琰不仅站在他身后,而且站得非常近。
  这个距离,几乎就是他一个转身,就能直接撞到对方的怀中。
  闻析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但一时忘了他现在是个半残,本就单着腿站不稳。
  更别提,还是以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想后退。
  整个人便直接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不过下瞬,裴玄琰便以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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