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裴玄琰其实很清楚,崔太后既然对闻析动了杀心,便说明她必然是知道了闻析歇在勤政殿一事。
  并且崔太后便在里头,若是此刻裴玄琰对闻析表现得过于在意,只会让崔太后的杀心有增不减。
  但他所有的理智,都在看到闻析虚弱无力往前倒去时,一下便土崩瓦解。
  只差一点,差一点他便没命了。
  此时此刻,裴玄琰抱着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幸好他赶到了,幸好他还活着。
  呼吸虽然有些微弱,但是带着一股热气的。
  脉搏也是在跳动的,在他的怀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清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裴玄琰一手抱着人,一手落在闻析的后背,自上而下,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薄唇停在闻析的耳边,声线低沉,却比平时添了几分和煦:“别怕,朕来了。”
  闻析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呼吸很急促,带着克制不住的低咳,整个人更是死里逃生后的害怕与颤抖。
  可即便喉咙再痛,闻析也撑着,以破碎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说出一句话。
  “陛下,别丢下我……”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
  他知道在太后与奴才之间,裴玄琰一定不会站在他这边。
  可他只是想活着。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连活着这样卑微的小小的奢望,都要被剥夺?
  他的痛苦来自于裴玄琰。
  可他却悲哀的发现,除了裴玄琰,谁也保不住他的命。
  所以他只能,卑微的祈求,祈求裴玄琰哪怕是不会选他,留他一条命,他便心满意足了。
  但闻析没有看到的是,裴玄琰的眉目压得很沉,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如风雨欲来的低气压。
  只因闻析这句话,像是化成了无数的针,悄无声息,却针针致命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是一种,被撕扯的,无法宣泄的疼痛。
  “朕不会丢下你。”
  这句话,像是一生的许诺般。
  而崔太后听见动静,出来后便瞧见裴玄琰单膝跪地,抱着那小太监的场景,一下便黑沉了脸。
  “琰儿,你简直是胡闹,将这狗奴才交给哀家,一个低贱的奴才,竟敢魅惑主上,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裴玄琰抬眼,那冷若冰霜的视线,看向崔太后时,竟让崔太后感受到了一种脊背发凉的后怕之意。
  不过裴玄琰并没有马上与崔太后对上,而是先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的,将闻析交给了跟在身后的邱英。
  “看护好他。”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邱英,就这么接过了闻析。
  方才新帝一马当先,邱英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样貌,人就已经被新帝牢牢护在了怀中。
  跟随在裴玄琰身边这么久,邱英还是头一回瞧见,他如此失了分寸的样子。
  路上的时候,邱英还心中奇怪,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裴玄琰丢下政事,急匆匆的来处理。
  直到裴玄琰一箭射杀宫人,将命悬一线的小太监给救了回来。
  邱英低下头,这才看清那小太监的全貌。
  是一张白净隽秀的脸。
  只是容色过于苍白,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像是碰一碰便会碎了。
  再加之裴玄琰在将人交给他时,这么郑重的叮嘱,邱英甚至都不敢抱得太紧,生怕人会在他的怀里没了。
  邱英甚至都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要是这小太监就这么断气了,今日怕是要血流三千里。
  只是在裴玄琰将人交给邱英,要起身时,却发现衣袖仍被一股力道抓着。
  其实这力道是很轻的,毕竟闻析现在也没什么力气。
  裴玄琰动动手指,便能将手给掰开。
  但他没这么做,反而又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的哄人的语调,再次强调:“朕很快便回来。”
  衣袖上的力道,这才慢慢松了开。
  尤其是望着那张被打的红肿的惨白面容,裴玄琰胸中巨浪滔天。
  他好不容易将人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都还没养得白白嫩嫩回来,便在他一个没注意的功夫,便被人伤成了这样。
  简直是该死!
  裴玄琰的视线从闻析的身上收回时,再度冰封万尺。
  “母后,儿臣殿中的人,无论有没有过错,皆有儿臣来处置,轮不着外人来指手画脚。”
  这个外人,自然就是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崔太后了。
  崔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琰儿,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奴才,顶撞哀家,还说哀家是外人?你可有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裴玄琰面无表情,嘴上尊敬,但眼神却极度冰冷,“儿臣不敢。”
  “母后在朕的寝殿,对朕的人下死手,又可曾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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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崔太后恍惚之中, 竟有种眼前的儿子,已然脱离她所能控制的范围。
  他不再只是她的儿子,更是一国之君, 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九五至尊。
  而在崔太后愣神的这几息, 裴玄琰已经率先发难。
  “李德芳, 方才动手的,都有谁。”
  皇帝来了,局势便来了个逆转。
  李德芳上前,指认了方才动过手的宫人。
  而方才还仗着崔太后,肆无忌惮的几个宫人们,吓得匍匐在地, 满头大汗, 瑟瑟发抖, 此刻只剩下了求饶的份儿。
  但裴玄琰只是扫了一眼后, 便动了动手指。
  “拖出去,全部杖杀。”
  几个宫人吓得一下瘫软在地。
  有聪明的, 扭头向崔太后求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救奴才……”
  崔太后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裴玄琰当众处罚这些动手的宫人, 不就是变相的在打她的脸?
  “琰儿, 他们都是哀家宫里的,你怎可直接处置,又将哀家放在了哪里?”
  裴玄琰的语调, 却像是决定今日吃什么一般的随意:“既然母后管不住底下的人, 那儿臣也便只能勉为其难代劳了。”
  “不过是一群奴才罢了,处置了这些,儿臣再给母后换更好的。”
  “以免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在母后的跟前嚼不该嚼的舌根,若是因此而破坏了朕与母后之间的母子之情,他们便算是砍一百次脑袋,也是不够的。”
  裴玄琰似笑非笑反问:“母后说可是?”
  崔太后脸色铁青:“既然你都说了,只是一群可有可无的奴才,哀家不过是处置了个不知死活的太监,琰儿你却再三阻拦,是何道理?”
  裴玄琰面不改色:“那自然是,他与旁人不同。”
  “如何不同的奴才,也敢往龙榻上躺?琰儿,你可知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史官会如何对你口诛笔伐,你的一世盛名,便会因这狗奴才而毁之殆尽!”
  狗奴才三个字,令裴玄琰不由蹙了下冷眉。
  从前裴玄琰的确是没将闻析这条小命放在眼里。
  但是如今,或许是心境变了,在他眼中,他可以欺负闻析,但旁人绝不允许。
  不论是伤害他,还是在言语上进行侮辱,裴玄琰都听不得。
  “私下妄议帝王是非,乃是死罪,若是母后不闹这么一出,何人知晓今日之事?究竟是史官会对朕口诛笔伐,还是母后不想让儿臣安生?”
  崔太后一噎,“哀家身为母亲,苦心做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月儿好?”
  裴玄琰却不接受任何道德绑架:“若母后是为了朕好,便该当今日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发生。”
  “母后该是知晓,若非今日不是母后,但凡换一个人,敢在勤政殿闹事,便不是简单的处置几个宫人了。”
  崔太后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但她还是不想放过闻析,直觉告诉她,若是留着这小太监,将来恐会是一个大祸患。
  “琰儿,哀家是为了你好,留着这太监,迟早是个祸害,皇家之人,不该有例外,更不能有例外……”
  不等崔太后说完,裴玄琰走到了崔太后的面前,嗓音放低,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母后,这小太监的身上,能克制儿臣体内的毒,若是他死了,儿臣便又会回到被毒日夜折磨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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