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贺夫子想到他总是穿的几件龙袍,难得沉默了。
  “殿下自己穿便好。”
  两人说话间,便有一些人聚拢过来。
  侍卫拔刀喝止,吓得来人跪倒在地:“老爷见谅,小人只是想问问老爷可需带路?”
  他们这伙人,个个都佝偻着身子,且看起来都老态龙钟的。
  见这些人在这停顿许久,便以为这位老爷是迷了路。
  想到家中几口人的生计,便大着胆子上前了。
  小胖崽听得响动,撩开帘子便探出了头。
  看了看他们破破烂烂比那些打补丁的人还要凄惨,小胖崽有些难过,他问道:“你知道上阳村在哪里吗?”
  老者见他说话,旁人便低着头退到后边去。
  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位小公子才是最重要的,他点头如捣蒜:“小人认识。”
  “那你带路吧。”小胖崽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贺夫子瞧了瞧,问:“殿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应该给多少铜板?”不是银子,而是铜板。
  贺夫子听得眼中一亮,问道:“为何不给银子。”
  小胖崽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夫子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他早就知道,所以给大柱金子的时候,才说了这是御赐之物。
  只是小胖崽没文化,说不来。
  听了贺夫子教的,便知道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奇怪的是,这是夫子教的,为什么还要问鱼儿呢?
  他的眼神那么坦荡。
  只是纯粹的疑惑而已。
  贺夫子早知道他年纪小小,有时候却格外有道理。
  可亲眼看到自己所教授的,便他学以致用,这种感觉,谁人能懂呢?
  贺夫子看着他,只觉得心中舒适,无法言喻。
  小胖崽见他不答,便自顾自地和老者聊起了天。
  一开始对方回话时,还是小心翼翼满是讨好的。
  但他实在太可爱,太像画里走出的小仙童了。
  看得人不自觉就轻声细语,放松了身子。
  从老者的口中得知,他家境原本还成。
  只是前些日子涨了潮,把他屋子都给冲塌了。
  说来也怪,几十年过去了这还是第一次。
  家里的物件不是被冲走了,就是没法用了。
  好在官老爷们没有不管他们。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着格外信任而又崇敬的光芒:“听说,是因为陛下和小神仙来了。我什么时候能见着小神仙一眼呢?”
  老者说到这里倒有些不好意思:“小公子,也许小神仙长得就是你这样呢!真俊啊。”
  小胖崽原本来听得认认真真,心里思索着办法,突然被这样夸奖一句。
  爱听夸奖的胖宝宝鼓了鼓胸膛:没错,就是我,我是小神仙。
  贺夫子看着他那小动作,心中想到,还是个孩子啊。
  日后,可要多读一点书。
  小胖崽知道的话,只怕不叫他夫子,而是叫魔鬼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若不是跟着引路的几人,他们早就到了。
  小胖崽还让人去买了一些吃食,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
  倒不是不舍得给自己的,只是他给了别人也不会吃。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夕阳西下,小胖崽才到了上阳村。
  告别老者后,小胖崽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有些不明所以。
  他知道,晚上不会有人出海的。
  他一路来时,遇见的人也很少。
  这似乎是个没多少人的村落。
  想到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小胖崽有点难过。
  大柱失踪了五年,而老婆婆在这样的环境下,日复一日的等待。
  他知道什么叫做等待。
  是不敢哭泣,不敢言说。
  是日日夜夜都幻想着,心中的那个人能出现。
  是睁眼时的失望。
  “笃笃——”侍卫敲门,可屋中并没声响。
  小胖崽心里一沉。
  侍卫们破门而入,就见大柱和老婆婆被绑到一角,眼神惊恐。
  一见到小胖崽,大柱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他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口。
  小胖崽气得发狠:“究竟是谁?朕不过刚走,便有人抢了金子!”
  他实在生气,身子都在发抖。
  贺夫子忙将他搂到怀里,连声安慰。
  大柱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一个劲地说:“小神仙别气,小神仙别气。”
  小胖崽眼中含泪,心里愧疚无比,只觉得若不是自己给了金珠。
  就不会有人打这个主意了。
  1002心疼极了,一直哄小胖崽。
  可最终的大柱却说,抢了他们的是他娘的兄弟,他们不能追究。
  因为他不在时,若不是他们的照顾,他娘也活不下去。
  善恶只在一瞬间,这样的事实摆在小胖崽面前,令他不知道如何分辨。
  小胖崽给大柱一家留了一些铜板,又遣人叫泉州官员多看顾这些刚回家的人,还有带路的老者一家。
  然后一路坐在车上,不言不语,贺夫子三番几次找他说话。
  小胖崽不想他担心,只好强颜欢笑。
  把一向气定神闲的贺夫子急得心乱如麻。
  马车一路疾驰,圣上已派人问过几次,实在看不下去那些折子,便独自一人骑着马来了。
  半路就撞见了小胖崽。
  粉雕玉琢的孩子趴在窗上,孤独地望着若隐若现的月亮。
  圣上见了,只觉心疼。
  刚要唤他,就见小胖崽与他对上视线。
  霎时间,泪如雨下:“父父。”
  第208章 要自己做决定
  明媚的双眼闪动着泪光,鼓鼓的腮肉上是道道红痕。
  他趴在窗子上,一只胖手垫在下巴上,很努力地憋着情绪。
  可再怎么体贴懂事,再怎么乖巧可爱,在看到超越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他还是抑制不住。
  在爱里沐浴长大的孩子,本能地将世界看得美好。
  即使历经苦难,也不改初心。
  可苦难落在旁人头上,他便会觉得难过。
  尤其这苦难来自于血脉相连的亲人。
  尤其这苦难来自于曾将善意给予你的人。
  小胖崽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脑袋痛痛,心里针扎。
  好像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事,然后不再追究。
  再看到自己英武的父父极目远眺,小胖崽轻声地唤:“父父。”
  不是往日的嚎啕大哭,十分的轻。
  圣上爱怜地将他拥进怀里,替他擦去汹涌的泪。
  小胖崽伤心坏了,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胸口的衣衫,脸紧紧地贴着他,可怜又伤心。
  看得在场圣上与贺夫子,皆是觉得无措又心碎。
  圣上微微摆手,只叫贺夫子先退下。
  虽然担心,但天家父子谈心,他一个外臣也不好继续站着。
  贺夫子说道:“殿下若是想,今日无需额外增课,臣便将剩下的说与殿下听。”
  小胖崽从来都是个乖宝宝。
  即使满脸的泪,看事物也模模糊糊的,也不忘从父父怀中抬起小脸:“谢谢夫子。”
  贺夫子看他泪眼朦胧却还是要与他道谢,不禁感叹,他是否太过懂事?
  忆往昔,他的父亲与他说话,不仅谢字没有一个。
  面上是没有笑意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冷厉的帝王,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小宝贝?
  叫人心都化了。
  怨不得中年得子的明熙帝爱之入骨。
  贺夫子面色复杂的告退,圣上只当没看见。
  无非是觉得他这里如何,那里如何,圣上才懒得管。
  当务之急,还是哄好儿子。
  圣上抬手,将孩子的碎发略微整理,轻轻擦拭他的泪:“我儿,好端端怎么哭了?”
  与自己的独子说话,圣上真真是柔情似水。
  “娘亲,鱼儿不懂。”小胖崽伏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
  “哪里不懂?”与小孩说话,是要极大的耐性的。
  要循序渐进,如若急了,孩子也会怕的。
  圣上显然很懂。
  带孩子多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是姐姐、姨姨都会知道这个道理。
  “鱼儿不想大家穿得破破烂烂,不想只有父父在的时候,才有人管。”他仰着头,眼中满是疑惑与难受:“更不懂为什么,大柱的舅舅照顾他娘,又抢他们家的东西?”
  这些事对于登基多年的帝王,实在不算什么。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xi)。
  这是多么常见的事,尤其是富贵人家。
  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做不出来?
  皇家更是如此,杀妻,杀子,杀兄,杀父。
  明熙帝知道,自己该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告诉自己注定登临至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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