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没有立刻推门,傅为义反而饶有兴致地抬起手,用指关节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富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如同一种宣告。
  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他按下门把,推开了门。
  门内仿佛与宴会厅的喧闹隔绝成两个世界。
  休息室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混合着皮革与雪松的淡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酒店静谧的空中花园。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将室内的光线切割得明暗分明。
  里面只有一个人。
  他背对着门口,正在讲电话,声音沉冷低醇,背影颀长。西装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灰色衬衫外套着马甲,带着一双黑色的手套,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露出一寸皮肤,唯有低头时偶然露出的后颈肤色白得几乎透明。
  傅为义轻易地认出了他,叫出他的名字。
  “虞清慈。”
  那人没有立刻回头,又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之后,才侧过身来。
  “什么事?”他的目光落在傅为义脸上,鸦黑的睫羽压下,透露出淡淡的倦怠。
  和傅为义的锋芒毕露的傲慢不同,他的优越冷淡自足,是大多数人不会讨厌的理所当然。
  但让傅为义厌恶至极。
  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挑不出错的社交弧度,傅为义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故作委屈的熟稔,“虞总,我订婚,你连杯酒都不肯赏脸,真是让我伤心。”
  他故意将“伤心”两个字咬得很轻,听起来像某种调情与抱怨。
  “怎么,不想喝我敬的酒还是不想祝我订婚快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虞清慈淡色的唇开合,对傅为义说:“订婚快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祝你。”
  他没有什么表情,浅茶色的眼睛像两颗打磨精细但没有温度的玻璃珠,脸上的颜色浅淡,线条却浓郁,如同是一尊精致的人偶。
  傅为义一步一步靠近他,皮鞋踩过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虞清慈站在原地,好整以暇似的,等着傅为义的下一步反应。
  真令人恼火,虞清慈连身高都超出傅为义一些,让傅为义只能掀起眼看他。
  “太不真诚了。”傅为义在他面前很近的位置站定,脸上挂着戏谑的笑,“认识这么多年,就这么客套地祝福我,虞清慈,你真不够意思。”
  “那我应该怎么祝福你?”虞清慈一派虚心求教的架势,语气和表情又都居高临下。
  仿佛拨冗来参加傅为义的订婚宴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多的面子一点也不会给。
  “我知道你想祝我什么。”
  傅为义扯住虞清慈的手腕,摸到丝质的手套,不让虞清慈退开,凑到他眼前,低声说。
  “你肯定只想祝我婚姻不幸。”
  虞清慈把手抽出来,理了理被傅为义抓皱的袖口,把略微错位的袖扣重新对齐,扯了扯手套,向前倾了一些。
  距离再一次被缩短,近乎暧昧,傅为义能嗅到虞清慈身上略微苦涩的气味。
  谁再进一步都能变成接吻的前奏,但是气氛只有针锋相对。
  “如你所愿。”
  虞清慈吐字清晰。
  “祝你婚姻不幸,怨偶天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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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都来露个脸~
  关于大家的身高再做一个补充,本人仍旧是无法接受矮攻,所以是傅为义185,孟尧186.5,季琅187,周晚桥188,虞清慈188.5,
  感谢小数点让我不用等差数列……
  补充的预警:
  本文旨在探讨爱情对人的正面及负面影响,包含大量的不健康恋爱关系,大部分角色追求爱情的方式都非常偏激,缺乏基本的道德观念。
  包括但不限于强制爱,s0m1,诱骗,精神控制等,但是做出错误选择的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本人也不倡导这样的行为!
  第4章 订婚
  傅为义唇角的弧度真诚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谢谢虞总的祝福。”
  虞清慈直起身,淡漠地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欲与他多言。
  他越是如此,傅为义骨子里的劣性就越是被激发,越想拿他取乐。
  虞清慈是渊城虞家的新一任家主,同为被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与傅为义自幼相识,长傅为义三岁。
  从二人相识起,傅为义就几乎没有在他那张缺红少绿的冷脸上见过特别的表情,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这让傅为义总是很想用最粗暴的方式,去凿开他那层冷淡的外壳,看看底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看看虞清慈失态、气愤、悲伤究竟是什么样。
  傅为义记忆中,虞清慈的唯一一次情绪波动,是他十三岁,虞清慈十六岁的时候。
  傅家和虞家虽然在生意场上素有明争暗斗的意味,不过大家族之间总还是保留着体面的来往。
  那年春末,虞家老爷子过寿,傅振云带着尚在读初中的傅为义前去赴宴。
  虞家的庄园是一座英式风格的红砖建筑,白色的石质门廊前是宽阔的草坪。
  阳光很好,将每一片草叶都照得发亮。
  正式酒宴在主厅,年轻人们则被安排在通往花园的玻璃花房里等候。
  虞清慈就坐在那里。
  暖房里充斥着明亮的日光和馥郁的花香,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盛开的蔷薇。
  他穿得依旧一丝不苟,灰蓝色衬衣扣到最顶一颗,手腕以下被手套严密包住。
  明明是闷热的季节,仍旧穿的严严实实。
  他坐在一张白色的铁艺长椅上低头看书,背脊笔直,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阳光与喧嚣都隔绝在外,像一尊置于壁龛中的、线条冷硬的大理石雕像。
  傅为义从楼梯口走下来,遥遥看见虞清慈的时候,忽然就起了点大胆的念头。
  虞清慈有洁癖,极重,从来不在公共场合摘下手套,再热的天气也几乎不暴露皮肤。
  傅为义想,若是突然碰他一下,他会是什么反应?
  饭后傅振云与虞清慈的叔叔到书房谈事,傅为义站在客厅落地窗边,背光地看着虞清慈从花园方向走回来。
  走得很慢,手套完好无损,衬衫仍旧扣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傅为义生来桀骜,最擅长的就是踩着界限挑衅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虞清慈袖口与手套间暴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上,那里是猎物唯一的软肋。
  而后他忽然走上前去,仿佛不经意地侧身挡在对方面前,手却极快地攥住了虞清慈未被袖口完全遮住的手腕。
  只一瞬。
  那是一截极白极冷的皮肤,肤色像漂过水的宣纸,冰凉,干净,几乎没有血色。
  虞清慈的反应却远比傅为义预想的激烈。
  虞清慈的反应远比傅为义预想的要激烈。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张人偶般的脸上神色骤变,猛地沉了下来,眉间出现明显的褶皱。
  他几乎是带着嫌恶,用力甩开傅为义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甚至撞到了走廊的立柱。
  “傅为义。”他的声音低冷,指节紧握,带着压抑的怒气。
  傅为义却只觉得有趣,他慢悠悠地笑起来,歪头看他:“我还以为你是装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严重。”
  虞清慈没有理他,转身快步进了客卫。
  傅为义半是好奇半是恶意地跟过去,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虞清慈站在洗手台前,用左手解开右手的手套,打开水龙头,将水流拧到最大。
  哗然的水声中,他反反复复地搓洗着那块被触碰过的皮肤,动作极快,带着近乎自虐的力道,指节死死压着腕骨,直到那片雪白的皮肤被搓出褪皮般的红痕。
  镜子里,他的脸色比白瓷还淡,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下颌线条紧绷,眼底泛着惊人的冷意。
  傅为义忽然不笑了。
  愤怒,混杂着不解,他何时被人如此嫌弃过?好像是什么肮脏的病菌,需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去除。
  这比任何直接的辱骂都让年少的傅为义感受到愤怒。
  就这么恶心傅为义?
  被他碰一下,手都要搓破皮了,还受不了?
  要是碰到别的地方,虞清慈是不是要把自己的皮剥下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虞清慈擦干净泛红的双手,重新戴上了手套,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走过傅为义身边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傅为义怀疑此前,虞清慈事实上还不算非常讨厌他,直到这次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坠向冰点,此后唯有一直下坠。
  不过傅为义不在意,虞清慈越讨厌他,他反倒越高兴。
  这几乎是一种从少年时代延续至今的惯性,傅为义偶尔反思,认为自己有一些幼稚,但仍旧乐此不疲。
  “不想和我说话?”傅为义往前一步,挡在了虞清慈身前,语气半真半假,“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会主动来找我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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