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安全舱也撑不了多久。”季琅冷静地说, “先找地方躲起来。”
  艾维斯立刻会意,他一脚踹开旁边一间无人居住的豪华客舱的门,三人迅速闪身进入。艾维斯反锁房门,用一把椅子死死抵住门把, 然后持枪警戒在门口,将一片黑暗留给了舱内的两人。
  房间里只有应急灯幽微的光,外面激烈的交火声被厚重的舱门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反而让这暂时的安宁显得更加令人窒息。
  “对不起,阿为......”季琅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声音里满带着一种近乎无措的自责,“可能...是我妈妈把我们行程说出去了。”
  傅为义没有理会季琅的道歉,也没有指责他,或是再次指出他不该如此信赖他那个母亲。
  扶着墙壁站稳,他的身体虽因虚弱而微微晃动,眼神却仍旧锐利,说:“季琅,你不应该对我道歉。”
  “你还不明白吗,这次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
  如果目标是傅为义,一次精准的远程狙击,或者在他车上安放炸弹,远比这样一场伤亡巨大的强攻来得高效。
  如此大费周章地瘫痪、登船、清扫......这种做法,只有一个目的——确保目标人物与整艘船一同,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这是针对一艘船的主人才会采用的灭口方式。
  季琅显然是明白的。
  他很快在心中锁定了策划这次袭击的可能人物,那些被他用雷霆手段压制下去的叔伯兄弟,想到了那些被他夺走利益的家族元老......
  困兽之斗,不计后果,只为杀了他,重新获得生机。
  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舱门被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站在一旁的副手一枪打碎了房间的舷窗。
  冰冷的海风裹挟着硝烟味倒灌进来。三人没有丝毫犹豫,从破碎的舷窗翻出,沿着狭窄的船舷边缘,向着安全舱冲去。
  一扇厚重的钛合金门前,季琅将手掌按在识别器上,输入密码,厚重的舱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
  然而,就在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黑烟从里面喷涌而出——内部的通风系统已经被爆炸摧毁。这里不再安全。
  几乎是同一时间,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战术手电的光束。
  他们被彻底堵死在这条狭窄的走廊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来不及了!”季琅看着前方被浓烟和火光封锁的通路,他将仅剩的半个弹匣换上,声音果决地对傅为义说,“唯一的出口在船尾的逃生艇停放区!为义,你跟艾维斯先走,我来断后!”
  “断后?”傅为义闻言,竟在这种关头嗤笑了一声,“季琅,你在这样要求我?”
  在别人的牺牲下苟活?这简直是对傅为义的侮辱。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逃跑?”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显然的威压,“要走一起走,否则就都死在这里。”
  季琅眼眶微红,说:“阿为,我只想你活着,让你陷入危险都是我的错......既然他们的目标只有我,那你应该是安全的。”
  傅为义根本不理会他的恳求,只是从艾维斯腰间抽出一把备用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冷冷地说:“跟上。”
  就在这时,船体又一次剧烈地晃动,头顶的金属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扭曲声,随时可能坍塌。
  时间已经不允许再有任何争执。
  季琅看着傅为义那张因固执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向傅为义扑了过去,却不是攻击,而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阿为,对不起。”
  在傅为义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错愕的瞬间,季琅冲着一旁的艾维斯发出了指令:
  “艾维斯!控制住他!”
  傅为义甚至懒得回头,只是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季琅,你怎么敢命令我的副手?”
  然而,艾维斯却冲着季琅点点头,说:
  “傅总,得罪了。”
  ......他怎么会听季琅的?
  在傅为义反应过来之前,艾维斯一个精准的掌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后颈上。
  傅为义在这一刻失去了意识,最后看见的,是季琅近乎沉重的眼神。
  沉沉注视着他,好像做好了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准备,充满了珍视、爱慕、决绝。
  黑暗并非全然的死寂。
  在混沌的、无法分辨时间长短的下沉中,傅为义的意识如同一艘在风暴中沉浮的破船,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浮出水面,都会被更巨大的浪头拍回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穿透混沌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是某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它像一枚精准的锚,将他漂泊的意识缓缓地、强制地拖拽回了现实。
  他尝试睁开眼,眼皮却重如铅块。后颈的钝痛和全身肌肉的酸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之前那场战斗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属于医疗舱的消毒水和营养液混合的气味。
  一个认知在他脑中成型:他获救了。
  傅为义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而是一个陌生的、由冷白色金属构成的舱顶。他躺在一张医疗床上,身上盖着恒温的薄被,手背上连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血管。
  他转动眼珠,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小而精密的医疗室,各种仪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房间随着海浪的节奏,有种轻微而规律的晃动。
  他在一艘船上。
  “傅总。”
  傅为义缓缓转过头,对上了艾维斯那双如同精密摄像头般的灰色眼眸。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作战服,左臂上缠着一圈崭新的绷带,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狼狈。
  记忆的最后一片拼图——那句“傅总,得罪了”和随之而来的剧痛——轰然归位。
  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将他理智都燃烧殆尽的怒火,从胸腔中喷涌而出。
  他尝试坐起身,但身体的虚弱远超想象,最终只是徒劳地撑起半个身子。他看着艾维斯,声音因为脱水而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艾维斯。”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艾维斯站起身,微微躬身,姿态一如既往地恭敬,语气却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歉意的汇报:“傅总,您已安全。我们目前在季先生安排的备用支援潜艇上,预计在二十小时后抵达原定目的地。”
  潜艇......季琅甚至准备了这种东西。
  “季琅呢?”傅为义打断了他,“让他滚过来见我。”
  艾维斯的脸上,那份如同面具般的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默了片刻,垂下眼,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
  “傅总,在我们将您送上逃生艇后,阿尔忒弥斯号发生了二次爆炸,船体断裂,在三分钟内完全沉没。”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失去了和季先生的联系。”
  “按照当时的情况判断,生还的可能性......为零。”
  傅为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视野中的一切都失去了焦点,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刺耳的“滴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死?
  傅为义不相信。
  一个能够在傅为义眼皮底下生出自己獠牙的人,如此有心机和手段,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杀死?
  更何况,上一个在傅为义面前消失在爆炸与火海中的人,安然无恙回到了他身边。
  傅为义不认为季琅会就这样死了,他肯定有后手,说不定这场袭击也是他的策划,为了像傅为义证明他的爱和忠诚。
  而他,当然也会像孟匀一样,出其不意地回到傅为义身边,给他带来一个近似于惊吓的惊喜。
  所以,在处理季琅之前,傅为义想先搞清楚的是——
  背叛。
  他重新看向艾维斯,看着这张他曾以为最忠诚、最可靠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人的?”
  “从一开始。”艾维斯的回答干净利落,不带任何辩解。
  “傅总,季先生将我安插在您身边的唯一指令,就是确保您的绝对安全。在他无法亲自保护您的时候,由我代为执行。昨晚的情况,将您强制撤离,是唯一能确保您生存的方案。”
  忠诚的第一顺位并不是傅为义,而是季琅,对方的态度已然很明显。
  所以,五年前,傅为义雇佣他的时候,季琅就已经拥有了将人安插在傅为义身边的能力。
  傅为义知道季琅总有办法最快知道自己的近况,知道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绪如何,身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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