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赵南寻认的弟弟叫水苏,比他小七八岁,戏班子旦角出身,现在卖身契还在班主那里压着。
  前世他本来想自己帮人赎身,却在实现这一切前被谢停发现,将人买回来丢给了钟昭。
  而钟昭兢兢业业,照着自己的来时路训练他,最后发现对方没有学武功的天赋,倒是脑子清楚,嘴皮子利索,很适合做管家。
  那时候宁王府的管家已经年老,苦寻徒弟而不得,钟昭就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谢停,谢停信得过他,顺口也就答应了。
  得知此事之后,赵南寻开心得不得了,特意带着水苏给钟昭磕头,还说他们已经考虑在外面盘一个小院子,到时候请他吃饭。
  结果日子还没安生半年,谢停因为一些原因在家摆宴,谢英来宁王府做客,一眼就看上了他。
  谢英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忌讳,男女通吃,府中姬妾成群,但是一点也不耽误他在身边放着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太监。
  比如宋欢的哥哥宋喜,钟昭记得他起初在晋王府当差,正是在宋欢的促成下,跟谢英有了这种关系,才被要了过去。
  而在谢停的观点里,物应该尽其用,人也一样。彼时谢淮刚死,他很希望有人能在谢英身边给自己传递消息,水苏便被送到了东宫。
  赵南寻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当夜仓促冒险行刺谢英,想要将弟弟救出来,水苏同样不愿意认命,在谢英的酒水里下了药。
  但东宫的人不是吃素的,他们的行动进行到一半就被割了喉,最后尸体还是钟昭去乱葬岗敛的。
  “赵兄弟别这么大气性,好好听我说。”钟昭看着赵南寻阴沉的脸,心想既然谢停不仁不义在先,那就别怪他半路截胡,“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殿下,他肯定会帮你拿出这一笔钱,但相应的,你弟弟的生死荣辱也会全由他处置。”
  赵南寻不过二十几岁,手头的钱实在有限,此时听钟昭这么一说,脸上清晰可见几分绝望神情:“钟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说,很简单,我能帮你出这笔钱。”皎白的月光下,宁王府派来带他走的只有赵南寻,钟昭眼睁睁看着对方不可置信地抬头,慢条斯理道,“我会以我的名义将他赎出来,若你放心,就把人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他安排好去处;若你不放心,就过段时间再把他领走,带到什么地方都随你。”
  他话说得诚恳,赵南寻的眼睛闪烁了几下:“条件呢?”
  钟昭没拐弯抹角,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为我所用。”
  “大人,恕我直言,您应该很清楚我头上的主子是谁。”赵南寻与钟昭对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玩儿命吗?”
  “我只有极个别的时候会用你,而且保证不会跟宁王殿下的差遣冲突,就算真的冲突,你先紧着那边来。”钟昭先是安抚几句,话落又补充道,“如果你不答应,同样是在玩儿命。”而且玩儿的还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水苏的。
  赵南寻咬着牙,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顺着对方的思路走,梗着脖子反问道:“钟大人才踏入官场多久,估计连第一个月的俸禄都没有领,戏班的男孩赎身需要很多很多钱,您出得起吗?”
  “……”钟昭家虽然没钱,但端宁两位王爷却不穷,对门下的臣子从不吝啬财帛。拿人钱财挖人墙角,钟昭做起来一点都不心虚,此时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从怀里掏出几百两银票,也不解释来自哪里,“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事到如今,钟昭已很有诚意,赵南寻闻言陷入沉默,两人的影子在路上照得老长,过了半天钟昭才听他问:“能让我想想吗?”
  “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甜枣已经送了出去,钟昭也得给他一巴掌,“我没什么耐心。”
  “……我知道。”赵南寻深吸一口气,良久后低声问道,“钟大人应当没见过宁王殿下几次,为什么好像……很熟悉他一样?”
  “这个你还是别问为妙。”上辈子跟此人打交道十年,在大梁的诸位皇子中,钟昭最了解的就是谢停,听罢笑了笑,“好好想想我的话,机会就一次,过期不候。”
  第56章 人事 钟大人十八了,通人事有什么稀奇……
  半个时辰后, 宁王府。
  钟昭今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着实看哪儿都觉得眼熟,甚至连路过的丫鬟小厮都能叫出名字。
  他在管家的带领下目不斜视地来到谢停书房, 刚一进门就看到对方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反正真正下令将赵南寻手下送去顺天府的是孙复, 明面上跟他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钟昭对谢停眼里的怒火视而不见,兀自行礼:“见过宁王殿下。”
  “行了,别演了。”谢停屏退左右叫他起身,张口便道,“你是故意将人引到小江大人那里, 然后借兵马司之手设计的这些吧。”
  “算本王小看你,你的胆子倒是大。”他的话说到一半,停顿片刻后冷笑, “不愧是敢夜叩端王府大门的人,本王差点忘了这茬。”
  钟昭闻言很无奈,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翰林院忙上忙下, 还要设法打消隐隐对钟兰露出几分兴趣的谢时泽的念头, 没有腾出手来关注江望渡的动向,自然不知道他同样被人盯着,确实没这个意思。
  不过这种话肯定不能跟谢停说,他索性决定装傻到底。
  “下官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钟昭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茫然,起身后并未坐在谢停给他指的座位上,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道, “什么小江大人和五城兵马司,什么引到那里的人,下官这些时日一直安分守己,与他们绝无牵扯。”
  谢停显然并不信这样的辩驳, 一门心思认准此事绝对跟他有关,半笑不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跟本王解释解释,今天离开曲家以后你都去了何处;本王的人一路追着你,怎么会刚去江望渡那里就被一堆人痛殴打晕?”
  听到这番指责,钟昭低头沉默了半天,久到谢停以为他即将认罪,冷哼一声微微坐直身体,准备好好听听他接下来要怎么编。
  结果出乎谢停意料的是,钟昭最终缓缓出声问:“殿下的意思是,您一直在派人盯着我?”
  他说这话时抬起眼,隔着一段距离跟谢停对视,姿态还算恭敬,但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把一个臣子无端被怀疑和监视的厌恶、以及因为对面的人是王爷,不能将话说太重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谢停差点被气笑,拍着桌子站起来就想骂他真是放肆,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咣的一声,书房的门忽然被一把推开。
  屋内的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谢淮大跨步从外面走进来,旁边还跟着一刻不停地开口劝阻,但所说的话根本没人听的赵南寻。
  “我听说顺……”谢淮入内以后直奔谢停而来,本来脸上就已经笼罩上了一层黑云,看见钟昭也在之后,更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浑身都带了几分戾气。
  钟昭一看到他出现,就知道今天这事不需要自己再浪费口舌,拱手行完礼后便很自然地往旁边让了几步,将战场留给这对兄弟。
  顺天府前发生的事不可能瞒过谢淮,但谢停也没想过他来得会这么快,一时面色也有些变了。
  “钟大人,你先出去一下。”谢淮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转过身来,先对着钟昭勉强地笑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在外面等我们片刻。”
  钟昭颔首应了一声是,旋即没有再看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谢停,转身非常利落地走了出去。
  谢淮和谢停间的争执当然不可能让他听,就算在门口也不行,钟昭出了门很快便由老管家领着,去了府上专门用来待客的厢房。
  茶水和点心瓜果各上一轮后,谢淮面色不太好看地走了进来。
  派人监视他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是谢停的主意,钟昭也很清楚这位不是亲哥说一句不行就会乖乖听话的主,倒是不至于连带着谢淮一起膈应,照常问了句安。
  “……”谢淮定定地看向他,半晌才道,“钟大人是聪明人,多余的话相信也不需要本王重复什么;今天的事情,本王代替我弟弟给大人赔个不是。”
  说着,他当真将双手并在一起拱了拱,摆足了帮谢停擦屁股的姿态。屋子里的侍者顿时跪了一群,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钟昭当然不会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腰弯下去,于是先一步开口:“殿下言重了。”
  面对谢淮,他不再故作全程不知道赵南寻等人的存在,而是叹了一口气道:“下官有错,刚刚不该顶撞宁王殿下,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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