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江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徐文钥是跟江望渡等人一起回来的,他确信这人收到了自己的信,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前阵子召见了我一次。”
江望渡故意讲述以前的经历,让他像傻子一样带着那枚剑穗在谢英面前晃,钟昭每每一念至此都觉得牙痒,但以他们的关系,把这事完全摊开只会让自己难堪。
不用想钟昭都知道,江望渡一定会笑倒在这张桌上,勾着他的下巴问:“党争一途不讲究正道邪道,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对你?”
于是他稍微停了停,半笑不笑地问道:“江大人,不如请您回答一下下官的问题,下官私下送您的药膏,太子为何会知道?”
眼下江望渡得胜归来,虽然曲青云的妻子受惊小产死去,但这件事归根结底怪不得他头上,他的官衔肯定还要往上升。
而与此同时,钟昭状告孔世镜亦是大功一件,谢淮近些日子频繁进宫,不停地在皇帝身边暗示,就是在为他将来进工部做准备。
钟昭无心计较自己此时比对方高半级的职级,在江望渡面前依然维持原有自称,至于这两件事尘埃落定后,到底谁是谁的下官,等他们的位置稳定下来再算不迟。
“巧合而已。”江望渡早在看到信中那行字的时候,就清楚钟昭知道了自己在谢英面前撒的那个谎,听罢除了谢英召见钟昭这一条外,也并没有觉得很意外。
他看着钟昭扣在自己腿上的手,随口敷衍一句后,又油然而生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无力和愤怒。
因为钟昭送了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创伤膏,现在也能堂而皇之地问出来,而钟昭用水苏摆了他跟谢英一道的事,他连提都没法提。
否则呢?他跟钟昭难道是应该坦诚相对的关系,钟昭凭什么要告诉他自己赎人的真实原因。
不用想江望渡都知道,一旦自己真问了,钟昭一定会附在他耳边笑道:“这就没意思了,下官不是已经承诺,我跟水苏绝无私情了吗,您还想让我说什么?”
钟昭听着江望渡轻描淡写地说出的两个字,看着他脸上冷淡到仿佛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一句正经解释的样子,心中的浪潮更加翻涌,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更重了些。
“钟大人这是恼羞成怒吗?”江望渡飘远的思绪因疼痛回笼,轻轻嘶了一口气抬起头。钟昭看着他眼角还未消掉的一抹红,突然觉得自己这样非常没有意思。
在江望渡小院上的屋顶,他放任自己跟江望渡滚到一起时,明明很清楚他们二人不过受欲望驱使,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真情。
现在争斗的牺牲品还只是太子的岳家,若有一天这个代价变成了更高一级的太子和端王,乃至彼此,难道他们会停下来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钟昭放过了江望渡那只旧伤已愈,如今却被自己捏红的左膝,转而伸手扣住对方的脖颈,笑得有些森然道,“我只是在想,再有半个月就是孔尚书一家处斩的日子了,大人既然已经回京,不如跟下官一道去观刑?”
没有人任何会愿意看到与自己同阵营的朝臣惨死,因为这对于暂时斗输的一派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嚣张至极的挑衅和恐吓。
江望渡的脸彻底冷下来,盯着对方的眼睛骂了一句很脏的话:“钟昭,你非要嘴贱成这样?”
钟昭看着对方骤变的面色,总算觉得胸口郁结的那口气松了些。他自然能感到自己的心态变得扭曲,轻嘲了一句:“其实更过分的话,我还没来得及说。”
“你找死。”江望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时很恨马鞭不在手里,扬手便想给他一耳光。
钟昭见对方抬手,并没有后退,只是从将手撑在对方两侧的姿势改为站直,那一巴掌于是径直落在了他脖子往下一点的位置。
不同于先前他故意拿水苏吊江望渡的胃口,对方不痛不痒挥出来的那一下,江望渡今天当真是奔着让他痛去的,四指指尖扫过去,甚至抽破了他锁骨下的血痂。
钟昭对此的反应是轻轻挑了一下眉,歪过头笑了几声。
然后钟昭双手卡住江望渡的肩膀往上提,让对方就地翻了个身改坐为趴,紧接着欺身上前,将一只腿卡进了他的双膝之间。
江望渡的胯骨撞上书案,他立刻意识到钟昭想做什么,倒也没有很排斥,只是扶了一把身/下的桌子,让自己得以站得更稳。
钟昭将手往下伸,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也并非商量的语气:“再来一次。”
第78章 风月 以后不吵了,行不行?
当晚钟昭没让江望渡回去, 把自己一松开手就往地上滑的人挪到榻上,转身去外面拿了两瓶药。
江望渡已经眼睛都睁不太开,但见他要来拽自己的腿, 还是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下:“干什么?”
“涂药, 如果不揉开的话明天会疼。”钟昭指着上面的淤青,扯唇哂笑道,“还是说大人在太子面前打碎了我一瓶药,觉得问心有愧,所以现在不敢让我碰?”
久别重逢,他们弄得激烈了些, 而且一直没有回榻,地点包括但不限于钟兰给钟昭做的桌子。
而在打过一场嘴架后,钟昭几乎从头沉默到尾, 只是偶尔在对方脱力的时候,问他还受不受得了, 江望渡更是全程没服软。
这样的结果就是到了最后, 江望渡的膝盖被硬木桌磨得通红, 直到现在颜色都没完全消退。
钟昭最恼火的那股劲儿过去,再看向同样闭口不言的江望渡,也没了一开始想讨个说法的念头。
他们早晚有一天要彻底翻脸,能像今天这样搂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何必呢。
“……”刚刚才做了那么长时间最亲密的事,而且钟昭此举明摆着是为他好, 并未延续先前针锋相对时的凶狠做派,江望渡张了张嘴,讽刺的话到底没讲出口。
他原本想说就这么一点小伤,放着不管也会自己好, 但是忆起刚刚钟昭问自己的问题,还是抿了抿唇没拒绝,将膝盖支了起来。
先前江望渡的腿伤久久不好,钟昭就曾经给他推拿过几次,还将这门手艺教给了孙复,现在再次做起来依然很轻车熟路。
江望渡望着钟昭将药倒在自己的掌心,低头搓热后往他腿上按,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此刻看上去竟添了几分柔情。
这种程度的伤对钟昭来说毫无难度,他三下五除二搞定后,就把江望渡裹进被子里想站起来。
结果就在这时,江望渡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倾身吻了他一下。
“不吵了。”这个吻结束后,钟昭就坐在榻上没了要走的意思,江望渡于是慢吞吞地靠过来,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声音微哑,第一次给这段关系下了明确定义,“以后你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当一切事物都不存在,行不行?”
闻言,钟昭久久不语,半晌之后才低笑了一声。
他理解江望渡的意思,这句只谈风月不谈外物,并非是要跟他好好在一起,而是在隐晦地说——
刚刚他们都有些失控了。
孔家彻底垮台,以后再也不能为谢英提供任何支持;邢珠白天入宫求见淑妃,晚上何归帆就写好了弹劾的折子递交到内阁,江望渡会动肝火的原因一目了然。
至于钟昭本人,他明白自己方才虽然有被对方的态度勾起了怒气的成分,但是更关键的原因在于,他对江望渡有了期待。
期待他能好好对自己送的东西,期待他别利用自己的同情心,期待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只是他们,而非太子下属和端王谋臣。
但是很显然,这些都不可能。
如何在床笫交流中,利用一个跟自己分属不同阵营的情人,达成相应的目的,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另类的各凭本事。
“没问题。”钟昭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淡声道,“本该如此。”
——
前天晚上折腾得太过,无论对体力还是精神的消耗都非常大,钟昭跟江望渡颇感身心俱疲,于是双双睡了个极沉的觉,第二日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叫醒的。
尽管下人已经入府有一阵子,但钟昭依旧没有让人伺候自己起居的习惯,且清晨一向起得很早,未经允许也不让别人进门。
水苏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还没出来,不由得有点纳闷,但仍兢兢业业道:“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吃一口饭再走吗?”
钟昭揉着太阳穴,撑起身体说了一声知道了,感受到门口的人渐渐走远,这才侧头去看江望渡。
如今天光大亮,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得快些走,披衣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穿戴齐整地立在窗边处,轻轻推开,向外扫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