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谢。”
  萧屹川垂首立在榻旁,这个角度自上而下,一览无余。
  慕玉婵卸了华贵的头饰,一头黑瀑光泽柔顺在肩侧垂着。暖烛的光晕里,柔柔弱弱的透露着一丝温婉的错觉。她小口小口的抿着水,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
  萧屹川侧过脸:“别谢我,你没完没了咳嗽,我也睡不着。”
  仙露拿来了厚被子,退了出去。
  慕玉婵睨过去,像只受伤的小刺猬:“我生来如此,不止今夜,以后每个夜里都要咳嗽,若耽误将军歇息,将军可要趁早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要么继续听着,要么搬到别处去住。
  后者显然不行。
  萧屹川面沉若水,抬手要去拿慕玉婵喝完的茶盅。
  “喝完了?喝完了睡觉。”
  茶盅窄口,小小的一个,一递一送间,男人粗糙的指节按住了慕玉婵的手。
  萧屹川的手掌永远热乎乎的,而与他相反,慕玉婵的手脚生来冰凉。
  可不知为何,就算慕玉婵指尖冰凉,萧屹川还是觉得自己被某种不知名的火苗燎了似的,心脏突突跳了好几下。
  慕玉婵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萧屹川只当她是嫌弃,又犯了公主病。
  “安阳公主,我洗过手的。”
  慕玉婵是嫌他,但这次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被萧屹川按着她的手,她觉着心慌罢了。
  她并不打算同萧屹川多解释,嘴角勾起一个傲然的笑:“将军想多了,你又不曾与我睡在一处,你洗不洗与我何干。”
  萧屹川:……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拿着茶盅盯着慕玉婵。
  烛心一晃一晃,女子长长的睫毛打出一小片阴影。她一手撑着床榻,玲珑有致的身姿侧卧着。腰颈臀臂,高低起伏,让他想起一年前征讨魏国时路过的绵绵山丘。
  她的确是美。
  柔弱的病态巧妙的柔和了她那份高傲,既让人想要摧毁撕碎,又让人想要舍命保护。
  这样的女人,似乎天生就能激起男人所有征服的欲|望。
  也难怪当年魏国的君主几次向蜀君求娶,求娶不成,甚至向蜀君出兵。
  只可惜,魏兵被他半路截胡,尽数歼灭了。
  萧屹川不禁想,就安阳公主这个性子,在残暴的魏国君主手下,能活多久。
  慕玉婵还没被男人这样盯过,怪不舒服,刷地落下了床幔。
  男人思绪回笼,撂下茶盅,再度熄灯后躺回了去。
  他侧头看向床幔内模糊的人影:“你这病十八年了?”
  “嗯。”
  “治不好?”
  “只能用药吊着。”
  “哦。”隔了一会儿,萧屹川又问:“那你这病,怎么得的?”
  萧屹川的好奇心不算重,今夜却想知道一些关于她的细节。
  慕玉婵翻了个身:“将军知晓了又能如何,也治不好。”
  床幔里再没有声音,床榻上的女子似乎不想告诉他原因,他也没再追问。
  ·
  三日的休沐很快过去。
  萧屹川回京,皇帝并未收回他的虎符,命他盯紧各地的局部战事的同时,又将京南军营交由萧屹川亲自训练。
  南军营距将军府最近,但跑马过去也要近一个时辰。
  寅时四刻,萧屹川便从将军府出发。等他到了南军营的时候,慕玉婵悠悠转醒。
  婆母王氏让她管家,这几日她都在清点库房。
  明珠眼见自家公主又瘦了一圈儿,不免心疼:“下午公主还要继续清点吗?还有好几只箱笼没有入库呢,奴婢看将军府的库房也塞不下了,不然那几只箱笼干脆还堆放在如意堂?”
  “无事,那几只箱笼里的东西我还有别的用处。”
  其实将军府的东西不算多,清点起来最占用她时间的,反而是她带来的嫁妆。
  歇了个晌,仙露进来通报,说春熙堂原先负责管家的二夫人来交接了。
  今年的秋天比去年来得早,昨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日的天儿又寒了几许。
  等和二夫人聊完,日头已经西斜。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外出走动,慕玉婵回到卧房又抱起了常用的雕花暖炉,痴痴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彼时,萧屹川已经从南军营出发。夜里策马疾行,寒风潲得人耳朵疼。
  萧屹川泰然自若,萧承武却有些吃不消。
  萧承武一手持缰,一手捂着只耳朵往前赶了赶,追上自家大哥的背影:“大哥,成亲了之后就是不一样,要换做以前,你肯定就宿在营里了,今秋这么冷你也往回赶,公主嫂子知道了肯定高兴。”
  “跑马还是少说话,免得还不到家,北风就够你就喝个饱。”
  萧屹川斜了自家老三一眼,老三不过十七岁,够不上功绩,一直在他身边历练,说起话来没大没小,要是外人听见,免不了落了个调侃哥嫂的嫌疑。
  训斥过后,萧屹川还是要给三弟讲一讲其中道理:“我与安阳公主新婚不久,就算天冷也是要回去的,上有吾皇,外有蜀君,若是传出去安阳公主与我不合的谬闻,事关兴蜀关系,跑马一个时辰算得了什么。”
  “也是,不过……”萧承武惊诧:“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公主嫂子才急匆匆回家,大哥,你不喜欢安阳公主吗?”
  喜欢吗?
  萧屹川也才见了安阳几次面,他只能说自己并不讨厌安阳公主。对他来说,更多的是对大兴与蜀国的责任。安阳公主成为他的妻子,他会照拂她,同样也是一种责任。
  至于喜不喜欢,他未曾想过。
  见萧承武捂着耳朵,萧屹川有意拿话刺他:“怎么?还没入冬都不是最冷的时候,你就不行了?”
  “我怎么不行?大哥还不清楚我的马术?”
  萧承武不禁激,一夹马肚子,卯力窜出一个马头。
  一个时辰后,兄弟两人披星而归,天色已经完全暗去。
  驻足停在门前,发现二弟萧延文候在门口。
  玉树临风地在秋风独个儿站着,看样子等了很久。
  萧屹川翻身下马:“你怎么在这儿?”
  萧延文看着大哥一身仆仆的寒气,迎上去道了声辛苦:“是,特地等大哥回来。”
  把缰绳交由马夫,兄弟三日一并往里走。
  萧屹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
  那还是有事儿,萧屹川了解这个二弟,平素持稳谨慎,若没有什么事儿也不必站在瑟瑟的寒风里等他回来。
  穿过前边的游廊就是分叉口,跨过月洞门,三兄弟的院子不在一处。
  眼看要分开,萧延文打发走萧承武,左右看好确定无人,才尴尴尬尬地朝大哥开口。
  “大哥,你人高马大,有些时候切记要对公主温柔点,免得公主一封家书写到了蜀国诉苦。”
  萧屹川听得一头雾水。
  萧延文知道大哥没有领会他的精神,干脆摊牌。
  “今日内子去拜见公主了,看见了长嫂的腕子……大哥,说句不敬的话,您自己也不看看您与公主的身型差了多少,你新婚尚无经验,有些时候还是得轻一点儿。”
  萧屹川:……
  萧延文是家中唯一的文官,在鸿胪寺任职,负责外交,平素里考虑得深,最注意尺度规矩这些。二夫人耳濡目染,也习惯性留意这些事儿。
  早些时候,她与慕玉婵谈话,恰巧看见了慕玉婵手腕上的淤痕。
  慕玉婵的手腕白皙、纤细,宛若羊脂玉,却不合时宜的有一圈儿青红的印子,不难分辨,是被人捏出来的痕迹。
  至于是谁弄的,可想而知。
  二夫人误以为大哥欺安阳公主欺得狠了,留下这些痕迹。考虑到兄长与公主的身份,以及兴、蜀关系,才同丈夫讲了这些。
  至此,萧延文才不得不来提醒兄长的闺房事。
  萧屹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却无从开口。
  眼下,他与安阳公主并未同榻而眠的事情,不能让他人知晓。
  第4章 公主病
  别过二弟萧延文,萧屹川大步流星地往如意堂走,不多时,便远远见如意堂的方向传来了红暖的灯光。
  他素来活得简单,前些年征战在外不常回家。
  以往如意堂除了一个扫灰锁门的小厮,也没有旁的下人。
  眼下如意堂有了女主人,比往常热闹了不少。
  院子里,明珠正在指挥小厮一桶一桶地抬热水。
  小厮手脚不稳,一桶水洒出了一小半儿,尽数洒在明珠的裙摆上。明珠“哎呀”出声,惊动了房里的人。
  窗子被人推开,慕玉婵探出头,被冷风激了个喷嚏。
  “公主!”明珠顾不上裙摆,过去关心慕玉婵的情况,“公主您仔细身子,明日还有家宴,可不能染上风寒。”
  “放心,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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