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慕玉婵干脆撒手,放开了玉箸,他怎么什么话都能如公务一般平静自若地说出来的!
  回到将军府后,夫妻俩以及萧承武先去给萧老爷子和王氏报了平安。
  王氏看到慕玉婵脖颈上的红痕后,也以为山上的歹人动了手,痛斥了那些魏国旧党好一阵儿,才体力不支,再次回去歇下了,夫妻俩也回到了住处。
  短短半个月没回到如意堂的一方天地,慕玉婵有些恍如隔世。
  仙露过来通报,说净室已经烧好了水。
  萧屹川身上有伤不便沐浴,在山上疗伤的时候已经擦拭干净了,催着慕玉婵道:“你去好好洗洗吧,多泡会儿没关系。”
  慕玉婵也的确着急赶紧沐浴洗去这一身的血气,没什么好犹豫的,迅速转进了净室。
  等她洗完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萧屹川已经又擦了一遍身子,躺在床上了。
  慕玉婵看过去,发现他的头发是湿的,好像洗过后被擦得半干,束在头顶。
  “不是说不能沐浴么?”
  萧屹川:“没洗澡,铁牛帮我洗的头发,昨天太多血水沾到头发上了,山上也没洗干净,我怕留下气味儿。”
  慕玉婵稀奇地做到落地铜镜前通发,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想不到,你还挺讲究。”
  换做是战场,萧屹川肯定不讲究这个,不过现在并非战时。有条件能干干净净的,谁也犯不着故意让自己脏着。
  最重要的是,家里这位小祖宗连闻到汗味儿都要皱皱眉头,更别提血腥气了。
  昨夜到底是吃了甜头,他不是没看见慕玉婵身上他无意留下的乌七八糟,就算自己小心注意了,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慕玉婵好面子,不提这一茬,他反而更愧疚。
  想到这儿,萧屹川下了地,几步走到慕玉婵身后。他赤着膀子,就穿了一条白色的缎子裤。
  慕玉婵往他中间那里无意瞄了一眼,警惕地问:“你下来做什么?”
  萧屹川从她手里夺过来玉齿梳:“我给你通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昨夜头回,再加上经历了被魏国余党绑架上山一事,慕玉婵确实身子疲倦不堪,想着晚上时候萧屹川还说什么回将军府再补一次的混账话,她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慕玉婵防了他一阵儿,发现男人真的就只是在给她通发,才慢慢放下防备。
  “不用你了,免得牵动你伤口。”
  慕玉婵想夺回来梳子,萧屹川不肯,她只好佯装被扯了头发,打了打萧屹川的手背:“通差不多了,你这手法,再通下去,没几日我就要变成秃子。”
  萧屹川无声笑了下,弯下腰,在她耳边道:“别怕,多通几次就不痛了,我后边也只会越做越好。”
  慕玉婵脸一红,往镜子飞眼刀,他就是故意这么说,不怪她想歪!
  这男人,在外边有多持重,在她面前就有多无耻。以前还不觉着,赶情儿都是装的,昨夜过后,大尾巴就露出来了吧。
  “若别人知道大兴的平南大将军这样子,怕是不会再信服你。”
  “我们夫妻的事,他们不会知道,除非你出去说。”萧屹川转身走到柜子那边,拿过来一个白瓷瓶:“到床上来,我给你上药。”
  慕玉婵夺下瓶子,没同意:“这事儿明珠和仙露会做,不用你。”
  萧屹川看着她,直言道:“我都看到你的伤了,我弄的,我该负责。”
  慕玉婵真想把耳朵堵上,推开萧屹川,又气又恼不想承认:“就你眼神儿好,关着灯,能看见什么!”
  “我目力一向不错,夜里可视人。你还记不记得,在定和县的时候,数十丈之外的蝗虫……”
  他表情太过正经,以至于慕玉婵分不出,他究竟是在调侃她,还是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不过都不重要,她不想和他辩论这个……正好明珠在外叫他们用晚膳了,借此机会,慕玉婵终于结束了这个她一点也不想讨论的话题。
  晚饭过后,夫妻俩随意在院子里消了消食,二房三房两个妯娌的看望结束后,辛苦两日,夫妻俩早早就上了床榻。
  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天气一日比一日清爽了,最热的时候萧屹川不盖被子,如今也盖上了一条薄被。
  经过昨晚,她的小身板也遭不住他要做什么,今夜两个人一人一个被窝,互不打扰,睡在宽敞的拔步床上。
  萧屹川还没睡着,想着一些后续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发现身边的慕玉婵不停翻身,偶尔发出一声叹息。
  “哪儿不舒服么?”他问。
  “有点睡不着。”
  “怎么了?”透过夜色,萧屹川看到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猜到几分:“后怕了?”
  “有点儿……一闭眼睛,眼前就是那些死人……”
  慕玉婵坦言,这时候没什么需要故作坚强的,昨天萧屹川拼杀的时候,她基本是闭着眼睛不敢乱看的,但总会撞见一些不堪可怖的场面。
  白天累得很,晚上又和萧屹川荒唐胡闹,暂时把那些场面忘了。
  而今晚彻底平静了,一闭眼睛,就是那些画面就控制不住地往眼前闪。
  慕玉婵还想再说什么,萧屹川忽然掀开自己的被窝,钻到她这边来了,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热乎乎的体热瞬间侵袭而来:“睡吧,都过去的事儿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会死更多人。你想点别的,比如明天吃什么,穿什么,再或者要不要去出去走走。我受伤了,不必进宫,也暂时不用去南军营,可以陪你转转。”
  慕玉婵其实没有那么怕,当年蜀国危急之时,兵临城下,她都做好亡国公主的准备了,怕不怕的都是命。
  但事实经历过一次,把那些真正的厮杀摆在眼前,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说一点不怕也是不可能的,她没那么怕死,可毕竟那么多人死在面前,人对尸体总有种莫名的畏惧。
  慕玉婵侧了侧头,脸颊擦过他的胸口:“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怕过吗?”
  对于绑她的那些魏国余党,慕玉婵自然没有同情,可萧屹川是大将军,看着那些人亡在自己刀下,心里会不会觉得辛苦?
  萧屹川有些意外,她问的不是他怕不怕死,而是怕不怕杀人。
  男人的脸色肃穆了些:“怕谈不上,只是第一次在战场杀人的时候,心里有些乱,感觉对面的人我不认识他,就得要对方的命。也许他也有父母,或者儿女、亲朋,想到这些,心里就别扭。可后来,我知道,我不要了他的命,他也要杀我的,或者杀我的父母兄弟,亲戚朋友,打仗就是打仗,这种心思不能有。而对付那些欺辱我亲友之人,更不必心慈手软。人各有命,命是老天给的,但运是自己选的。比如那些绑你的魏国余党,我给他们痛快,已是他们的福气。”
  “杀人能被你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见他没什么不适,慕玉婵也安心了,打了个哈欠,又觉得自己挺虚荣的。他护着她,让那些绑了她的人偿命,这令她很安心,这种安全感能给她的人并不多。
  除了萧屹川,也就只有她父皇。
  “不聊这个了,你躲开点,我不怕了,热。”
  用完就嫌弃是吧,萧屹川没动,只是道:“那好,我说点别的,城西新开了一家点心铺,明天我带你去尝尝……”
  慕玉婵听他说着,渐渐开始犯困,缓缓合上眼皮。
  萧屹川的怀里很热,甚至有些烫,远不如自己躺着舒坦,可她还是没有推开他。
  算了,今晚先这么忍忍。
  ·
  一觉睡到天亮,这一夜,慕玉婵连个梦都没做过。
  醒来的时候萧屹川也没起身,正支着一只手臂,卧在床榻上看她。
  “你不晨练了?”刚问完,慕玉婵想起来,萧屹川受了伤,这几日不能舞刀弄剑。
  萧屹川笑她睡得糊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帮我上药吧。”
  阳光洒进来,落在男人的脸上、身上,他乌黑的发丝被镀上了一层金色,肃穆冷峻的脸也变得温和不少。
  “那你等我洗了脸手回来。”慕玉婵没有拒绝,萧屹川为她受的伤,她还没小气到连上个药的忙都不帮。
  擦干净手,回到卧房,萧屹川赤膊坐在红木的束腰圆凳上,一副坦然状。再看向旁边的桌案,她洗漱的工夫,萧屹川已经把新的伤布和金疮药备好了。
  慕玉婵知道,他就是故意的,铁牛随他身边多少年,大大小小的伤都帮着处理过,分明这种事情处理得比她更好。
  不跟他计较,慕玉婵上前,拿起桌上的金丝剪刀,轻轻剪开了缠在男人身上的伤带。随着伤带剥落,萧屹川心脏往下三寸有余的地方有一个弧形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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