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手一摊,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几个哥哥都高中了,又不缺我一个。我都在家憋多久了,好不容易挨到元宵节,让我回读书还不如杀了我。”
郑少愈小声嘟囔:“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策把弄着手里的青瓷酒盏:“别说站着,就算坐着也不腰疼。”
“话说,你家老太太是想你走这条路的吧。”
江策不禁揉了揉眉心,也没说话,将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他默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可我还是......”
他没说完,郑少愈也已听懂了。
“我知道你还是想去那边,可是如今天下太平下来不过几年,谁希望再起战事呢?”
江策给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可以不顾太平安乐,只顾自己建功立业之辈吗?”
“唉,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想什么我又不是不懂,我知道你想要夺回失地与你父亲的尸骨,知道你满腔热血怨恨无处发泄......”郑少愈忙解释。
江策仰头看那一轮圆月:“我也希望无用我之处,天下太平?”
他低头,看着郑少愈:“可是,你在这上京城中待的太久,眼里只见安宁繁华。你可知这几年里西戎频频骚扰我边境安宁,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焉知哪一日.......”江策声色渐低,将所有的话语顺酒吞入腹中,“罢了!不说这些了。”
“这就对了嘛,这北有桓家,西有你三叔呢。”
郑少愈凑上前,手搭在他肩上:“你想想,人生三大喜事,你可就要先成一样了。上次侯府寿宴,你见着薛姑娘了吧?怎么样?”
江策垂眸看杯盏里的酒,澄澈清亮的杯盏将一轮圆月纳进。他手一晃,月光破碎。
“花容月貌,冰雪心呐。”
“斯”郑少愈见他沉默,眯起眼,“听你这语气,倒不像是夸人哦。”
江策忽然想起画馆的那幅《藏古寺》来:“怎么就不是夸了?可别小瞧这小小女子,厉害得很呢。”
郑少愈余光见身旁的又玉正翻着不知道哪来的书。
他一摸身上,空空如也:“又玉!你怎么能偷我的书?”
话说着就要去拿,又玉一手推着他的脸,一手把书拿远:“会不会说话,你自己掉的。”
“那你为什么不还给我?”
“你掉的,我捡的,为什么要还你。我都坐在你身边看了小半个时辰,你自己眼神不好怪谁?”
郑少愈手脚并用的缠上去,俩人打闹少顷,书掉下来。
江策伸手拿过,翻回封面一看写着《金钗记》三个字。
“好看吗?又玉。”
“还行吧,他眼光也就那样,也不知道从哪搜罗出来的冷门话本子。”
“我眼光好着呢,是你们不懂欣赏。”
郑少愈捂着怀里的书一缩,龇牙咧嘴做凶样。又玉把腰间的刀抽出一小截,躲在了江策身后。
江策把他推开:“你能不能有点正事做?”
“我哪里不正经了。”郑少愈抗议起来,又回头环顾,“不过说起来.....这萧怀亭怎么还没来?”
江策:“明义伯病着。更何况春闱在即,他苦读多年,就等今朝好撑起明义伯府,迟来也实属正常。”
郑少愈:“等春闱那日,咱们去给他送考吧?”
“行啊”
一阵锣鼓声起,金柳河对岸已有酒家在灯架旁搭台。
“今日上元夜,我凝翠楼在此挂灯出题,头筹者不仅可以在此灯架上任取花灯,还能得两坛‘青云上’,更可在金榜题名之后来我凝翠楼免费吃上一场樱桃宴。”
郑少愈扒在栏上:“呀!那可是凝翠楼的席面呢。咱们也去试试,就算中不了樱桃宴,得上两坛‘青云上’去贺萧怀亭也不错啊!”
江策站起来往下走,郑少愈追问:“去哪啊?”
“去给萧怀亭赢那樱桃宴。”
茶坊之下。
薛婵与程怀珠嬉闹到了金柳河沿岸。
这里更热闹,摊贩们搭起挂着各式花灯的竹棚,吆喝叫卖。
她们在一灯铺前站着,花灯或堆或挂,竟是将小小的摊子照得华光溢彩。
“好漂亮的灯啊!”
摊主是个鬓发斑白的老人家,见程怀珠双眼放光笑道:“小娘子若是喜欢,便买一盏吧。小老儿的灯可是整条街最漂亮的,每年元宵夜都有许多郎君娘子特意来买上几盏呢。”
他怀里的小孩牙牙学语,拍着手:“买一盏吧,买一盏吧。”
程怀珠摸了摸小孩的丫髻:“好”
她拿起一盏青壳螃蟹灯,蟹眼一颤一颤生动可爱,两只大大的鳌钳在细线的拉动下活灵活现。
“这个好玩儿,我就要它了。”
“你呢,也选一个吧”程怀珠轻撞了一下薛婵的肩膀,指着一旁挂起的灯,“看那个兔子灯多好看呀,跟活的一样。”
薛婵的目光取了兔灯,又从滚灯、魁星灯、提篮花灯等,最后拿了个红身青尾的鱼灯。
灯做得精巧,鱼尾随着人行动间还会轻摆。
薛婵回头唤了明夏云生等人:“难得出来,你们也都选些自己喜欢的吧。”
路过的男女驻足停留,见花灯漂亮,样式又多,也开始观看购买。
老人家一时忙得手忙脚乱。
薛婵与程怀珠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后头又走上人来人,在摊子前站定。
“哥哥,你看这个花灯好不好看?”
少女提起一盏花篮灯,向他身边的少年说道。
萧怀亭点头,柔笑道:“好看”
萧阳君又拿起一盏独占鳌头灯:“二哥,我给你买这个吧?祝你此次春闱也能独占鳌头。”
萧怀亭笑道:“好”
不知谁喊了一声。
“鳌山灯点起来了!”
萧怀亭低头对她笑道:“阳君,是鳌山灯,咱也去瞧瞧吧?”
“嗯!”
走在他们前头的程怀珠跟条鱼一样,拉着薛婵在人流里窜来窜去:“快去看鳌山灯!”
街尾的空地之上,摆着硕大的鳌山灯,高约十二尺。
抱湖小山,托小桥、青篷小船,更添湖石藤蔓。翘角凉亭,坠球形花灯,气派非常。
而硕大的鳌山灯周围是整条街最热闹繁华之处。
萧怀亭兄妹走到鳌山灯附近,前头杂耍艺人们周围绕了一圈人。演到精彩之处,人群更是爆发出喝彩。
“你看你看,真厉害!”
“你别凑那么近,当心伤着。”
“哎呀,怕什么,才不会呢。”
艺人呼一声喷出火,火光与灯光辉映,在萧怀亭眼前亮如白昼。待到火星落地,眉目净秀的少女就那样出现在他眼前。
萧怀亭心神一颤。
是她!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吃了一份巨难吃的蟹黄拌饭,我发誓,这一个月之内都不会再点了。[裂开]
注:“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辛弃疾《瑞鹤仙·赋梅》
第17章
他往前一步,艺人又突然喷出火来。
“哥哥小心!”
萧阳君把他往后一拉,避开了袭来灼热火光。待到火光暗去,他拨开人群追了出去。
萧怀亭迅速在人群中寻找身影,看见了她往明月桥上走。
萧阳君道:“前面就是明月桥了,她们都在走百病,哥哥也陪我一起吧?”
萧怀亭回神,温柔一笑:“好”
他伸手将萧阳君虚虚护在身边,往明月桥上走。
桥上人流如织,萧阳君虽在他的护佑下并未遭受任何挨挤,可是却不得不跟着他稍显急快的步子往前走。
她抬头看兄长,见他目光落在前头。面上虽依旧平和,可是眉头微皱,脚步却有些急。
萧阳君抬头看,却只看到了一大堆人。
她不禁疑惑,这是怎么了?
明月桥上,程怀珠拽着薛婵的手,十分认真道:“你呀,就是该认认真真走过这明月桥,祛祛病气才好。”
薛婵听着碎叨,手腕上是温暖掌心。料峭春风拂面,却丝毫不觉冷。
她干脆挑了个话头。
“怀珠,为什么要叫明月桥呢?”
“因为这座白石桥形在灯火映照下,宛如一轮月牙入水,不信你低头瞧?”
薛婵低头看向水面,灯光映水,桥影落在荡漾水面,恰似一轮皱月。
她微微一笑。
“取这名儿的人不知是怎样的痴人,想来在这桥上走过数遍,看过了一夜又一夜的月亮。”
程怀珠不禁扑哧一声,笑她。
“你平日画画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不然就是站在墙下看花,看飞鸟鱼虫,不也是痴人。”
她凑近了薛婵,更加揶揄了。
“当真是痴人说痴话。”
薛婵只闻言而笑。
两人走下桥,程怀珠停下来,隔着垂柳盛梅,向月亮闭眼合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