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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闭嘴!”又玉直接一刀鞘打在他身上,郑少愈立刻闭上嘴,任由又玉拖出楼。
  两人一走,郑檀悄声问江策:“上头怎么样?”
  江策道:“就那样吧。”
  郑檀轻轻咬唇,立刻提裙跑开,速度快得江策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上楼梯了。
  江策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蹲着的人身上。
  “这是怎么了?哭什么?”江策的手掌落在江遥头顶,柔声问她。
  江遥抬起脸来,委屈巴巴的:“六哥和他们打架,把我给薛姐姐的糖画踩碎了。”
  江策蹲下身,拾起其中一片兔耳朵。
  他问薛婵:“你还要吗?”
  “......”
  薛婵对上江策那可以说是认真的眼神:“......不用了”
  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他又问:“要不我买个新的赔你吧。”
  薛婵摇了摇头:“没事,这是意外。”
  江遥认真道:“不可以的,这糖画是薛姐姐用兔子灯和我换的,我要再新买一个!”
  她认真坚定,薛婵也只能蹲下身和她道:“那好吧,我陪你吧?”
  “还是我带阿遥去买糖画吧。”江策牵起江遥的手,轻声开口。
  薛婵点了点头,目送一大一小两人出了凝翠楼。
  两人走后,薛婵回到隔间,程怀珠正靠在周娘子身上打瞌睡。
  她从窗子外看见有许多人在外头放河灯,突然有些感怀,带着云生和初桃两人也出了凝翠楼。
  只是才出凝翠楼,就撞见年轻郎君和站在花灯下的女子说话。
  薛婵瞧了一眼,就往一旁走了。
  那头的苏允不过随意一瞥,看见薛婵猛然想起了什么,他与随侍低声:“去查一下,那是哪家女郎。”
  凝翠楼上的江籍与小宁王,正在一地狼藉里对坐相饮。
  “今日上元佳节,方才在楼外瞧见了沈娘子。小王爷陪夫人观灯,怎么倒有兴与我家二郎饮酒呢?”
  小宁王笑道:“我本是想着以前的误会,故而来此和江二郎饮酒赔罪的。可是谁知他还记着从前的仇怨,不肯喝在下的赔罪酒就算了,还踩碎了我给夫人买的两盏灯呢。”
  江籍抬杯浅酌一口,看江策和又玉那样子,怕不是赔罪酒。
  他目光一转,轻轻扫过地上已经不成形的灯。
  “武安侯府虽不似宁王府富贵,两盏灯也还是赔得起的。只要您看得上眼,我武安侯府十倍相赔。”
  “灯嘛,也不打紧的。只是此次进京,想着陛下的训诫故而来向二郎赔罪。”小宁王轻晃酒杯,笑道,“谁知二郎不肯喝就算了,却还要摔杯羞辱。那位小郎君更是一言不发,就对在下抽刀相向。”
  他抬头看江籍,略略叹息。
  江籍微垂眼,没做反应,只是给他斟了杯酒。
  “今日之事,想来多有误会。二郎与又玉的父亲皆已战死。身为兄长,我有教导之责。若您实在是在乎,本侯就替他俩赔罪了。”
  他端起酒杯,递给他:“那么也请小王爷,饮下这杯赔罪酒吧。”
  “今日这事闹成这样,也实非苏某所愿,只是若传到陛下那里,陛下问起来......”小宁王没接,反倒是托着脸笑,“那我是该回,还是不回呢?”
  “自然是要回的。”江籍把酒杯扣在桌上,面上的谦和淡了许多,“小王爷有气,在下也能理解。今晚就回去写陈情,等明日早,亲自带着二郎进宫向陛请罪。反正大不了再杖责,又不是没有过。”
  小宁王冷冷一笑:“小侯爷当真是刚正不阿,怪道陛下会遣派巡查。”
  江籍未置,只将酒杯又递近,笑意看似温和却冷冽。
  “请”
  酒杯递在面前,小宁王接过一饮而尽,翻底示意。
  他又将酒杯随手一掷,面上很是苦恼:“我自是不会计较,可是那些被打伤的郎君家里,怕是不好交代呢?”
  “若真是我家二郎有错在先,妾自会一一登门赔罪。”
  郑檀抬手拂帘:“这是我武安侯府之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小侯爷当真是娶了个好娘子。”
  “谢世子谬赞。”郑檀福身,低垂的眉眼看上去十分谦顺。
  “妾虽并非生于高门显贵,自知见识鄙薄。但也识得几个字,知道夫妻同心之理。”
  小宁王笑意一僵,慢慢吐字:“郑娘子,何必如此谦虚。”
  郑檀笑道:“即将三鼓响,小王爷既有心化解恩怨,不如唤上沈娘子一同等楼赏焰火?”
  “上元节佳节,自是要家人共赏一起,我一个外人算什么?”
  他向着门外去:“谢娘子盛邀,在下告辞了。”
  待人走后,郑檀与江籍相视一笑。宽大的衣袖下,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下楼时正巧碰见江策买了糖画回来。
  卖糖画的摊子在观音湖另一头,隔得有些远,故而来回耽搁些时日。
  薛婵却并不在楼内。
  江遥轻手轻脚进隔间,问了了周娘子才得知薛婵出去了。她蹦蹦哒哒出来和江策说,想要去找薛婵。
  江策却道:“外头人太多了,我去找吧。”
  江遥抱臂,轻抬下巴:“二哥哥,我都听绿莹姐姐说了。薛姐姐是你的未婚妻,你是想甩开我自己去和她说话吧。”
  江策轻轻弹在她的花鸟冠子上:“人小鬼大,不许说这些,不然明日明日不带你去骑马了,还得让夫子给你加课。”
  “不去就不去,我和绿莹姐姐去放烟花。”江遥才不信他的威胁,挠了挠脸,“二哥哥撒谎,羞羞羞,小心明天一早起来变成猪。”
  说完,她又飞快地跑了。
  江策装作没听到,也出了楼。
  观音湖畔依旧热闹,那些因打斗在混乱中翻到烧毁的花灯已经重新补齐。
  杨柳如丝,华灯璀璨。
  他抱臂在湖畔转悠,未至半圈就寻到了薛婵的身影。
  薛婵和她的两个侍女正在一处花灯铺子前,似乎在买灯。
  江策见她低头提笔,好像在那灯上写字。
  他的目光就那样钉在她身上,看着她捧灯绕过一帘垂柳,沿着湖岸的石阶走下去,蹲在了水边,将手里的水灯放上去。伸手拨动湖水,那盏方灯就缓缓飘了出去。
  春风卷缠个不停,有碎玉零落在碧荧荧的瓦、金光粼粼的水面之上。
  江策取了一把伞,向湖边走去。
  薛婵正合起手掌置于额前,静静祈愿,只觉面颊感到冰凉一片。
  等放下手睁开眼,却见整个观音湖霏霏濛濛。
  原来是下雪了。
  只不过不知是梅是雪,都尽数星星零零坠于水面。
  那化不开的,是梅。
  消尽无痕的,是雪。
  薛婵尚惊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雪,可原本往她身上落的雪却都没了,整个观音湖都还是素白一片。
  她猛地抬头,看见了遮在自己头顶的伞面。
  因着湖畔几架灯挑照,透出伞面冷冷翠色。
  纸伞之外,雪还在下,风还在吹,花还在落。
  薛婵再偏头瞧,江策站在她身后的石阶上,正握着伞柄低头看她。
  他垂下眼,瞧见了她鬓发上的雪。
  初春的雪经常是细的,碎的,惯爱轻盈地落下来。
  细细春雪映鬓,更显两分翠色。
  薛婵立刻站起来,迅速侧身避开他往石阶上去。
  待到两人拉开距离,她才又弯出些生冷的笑意,屈膝行礼。
  “见过二公子。”
  江策握伞的手蜷紧了些,有些说不上来的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怪让人难受。
  他只将缘由归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雪,轻轻一笑。
  “薛姑娘当真是客气生分。”
  薛婵莞尔一笑,很是认真看他:“二公子,恕我愚钝,实在不知生分二字何解?”
  她问得真诚,然而江策自己也说不出缘故。
  薛婵却继续开口:“自我进京,与郎君相见次数寥寥无几。说得难听些,你我之间,除了这一纸婚约。既无情份,也无情意。”
  “从未相熟,又何来生分二字呢?”
  第20章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声嗓清柔,却淡漠疏离。
  江策不禁道:“你这个人,当真是一身柔和的淡漠,温和的敷衍。”
  “随二公子怎样想吧。”
  她不再说话,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其实几次见面,她也经常笑,只不过虚假、装模作样,此时却又颇为温和真挚。
  江策先是想到在积香寺的那场雪,又蓦地想起灯街光影里那个跳跃着的灵动身影。
  他什么也没说,向她递出伞。
  薛婵对此有些意外,一时半会儿没接。江策干脆把自己宽大的衣袖卷了卷,就那样隔着衣袖把伞塞进了薛婵手里,随即退后。
  “积香寺的伞,还未来得及道谢,姑且算作还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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