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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慧能望着头顶上的花树欲哭无泪:“我才刚扫干净的,我还想吃饭呢。”
  虚隐笑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扫帚:“不用扫了,去吃饭吧。”
  慧能犹豫:“可是,师兄说我早课打瞌睡,不扫完这落花不能吃饭,而且这个时候早就过了饭点。”
  他说着说着,一张脸皱了起来,委屈巴巴。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何必扫净。”虚隐推了把他,“你师兄给你留着饭呢,快去吃吧,再晚可就真的没有了。”
  慧能顿时拔腿就跑,跑过长廊又跑了回来,从柱子后探出脑袋问道:“师叔,佛祖真的不会怪罪吗?”
  虚隐笑道:“神佛有心,自不忍见你挨饿,心净就好。”
  这回慧能是真跑了。
  虚隐放下扫帚,抬起头,又落了一阵花。
  花瓣飘飘洒洒,随风入殿,一瓣落入佛像手心,一瓣飘至小郎身前。
  江策捡起那瓣落花低头看。
  “施主在这跪坐许久了。”
  他微微侧脸,淡笑道:“怎么,我是不能坐这儿?还是你家佛祖对此不满?”
  虚隐笑了笑:“天晚夜凉,施主若是病了,佛祖不忍。”
  江策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我心有所求,不知向何而去。”说着,江策又自嘲般笑了笑:“问了你家佛祖,他却什么都没说,我又不甘心回去。”
  却也,不敢行。
  “世间所求佛祖的人太多了,不如再问第二次吧?”
  他回头,虚隐手里拿着签筒走到他身边,笑道:“来往的香客们都说我们苦竹寺签文最灵,施主不妨试上一试?”
  江策站起来,勾唇笑道:“若是不灵呢?和尚,你又当如何?”
  虚隐挑眉一笑:“那就,再求第三次吧。”
  江策抱臂走到他面前,声音悠悠道:“你们这些和尚道士,最会这些了。”
  他伸手要抽签,虚隐却将签筒往回收。
  江策戏谑:“怎么,是怕不灵,我就拆了这苦竹寺吗?”
  虚隐摇摇头笑道:“施主,还未告诉贫僧所求何事呢。世间所求之人太多多,所念之事也太多,就算佛祖听到,也不知应哪一桩。”
  江策看向那佛像,闭了闭眼。
  “姻缘”
  虚隐将签筒递到江策面前:“请抽支签吧。”
  江策伸手抽签,刚碰到签筒就又蜷缩起手指,未有动作。
  虚隐依旧含笑,举着签筒等他抽。即使江策抽了两次出来,都还未离筒就又放回去,他也未说一字。
  两人就在这大殿中,佛像前,反反复复抽着签。
  或许江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纠结,连抽个签都犹犹豫豫不能决断。
  他问虚隐:“你也觉得我太犹豫了,太胆怯了是吗?即使是一支签,我也不能接受不好的。”
  虚隐道:“心有念,有求,便有忧,有惧,世人皆如此罢了。”
  江策问:“那你呢,和尚,你是空门中人,也会有吗?”
  虚隐却道:“贫僧虽入空门,心在红尘,故而至今尘缘未断。”
  江策看了眼佛像道:“你不厚道啊,自己的弟子日日在身前,却也不懂得多发发慈悲。”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些神仙大多都一样,说着慈悲怜悯,却也实在无情。”
  虚隐被他这话逗笑,他道:“施主倒是参悟了大道无情之理。”
  江策最终还是抽了签,那支签在他手里却未曾翻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翻了过来。
  第三十二签。
  虚隐看着前文,笑了笑。
  “可惜了,是下签。”
  殿内安静,烛火长明。
  江策抬起眼,看着虚隐,目光幽幽。
  “可解?”
  “可解。”
  “何解?”
  虚隐从他身边走开,将签筒放回原处。他侧身,浅浅一笑。
  “施主心中,不是早有解法了吗?又何必来问我呢?”
  江策看着他:“我......不明白。”
  虚隐笑了笑:“如果施主真的不明白,就不会来这苦竹寺了。施主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
  不敢。
  江策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虚隐走出大殿,身后响起江策固执的追问声。
  “和尚,何解?”
  虚隐未曾停步,也未曾作答。
  江策追出大殿:“和尚,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寺庙。”
  见虚隐停了步子,江策又问了一遍,“何解?”
  虚隐轻轻叹气,依旧向前走去。
  江策又坐回壁画前,过了一阵,他起身向外而行。穿过长廊与一道道院墙,向那竹影深处去。
  竹枝摇曳摩挲,落了一片幽幽的影,下一刻那影子又被盏灯照得淡了几分。
  初桃将灯盏放在薛婵桌前,她小声提醒:“姑娘,夜已深,再看这些书画怕伤了眼睛。何况才大病初愈,大夫说了要静养少劳心的。”
  薛婵继续勾了两笔:“没事,也快完了。”
  初桃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她身边替她轻轻打扇。
  薛婵抬起头来问问她:“云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初桃道:“晚上我给她煎了药喝了,如今好些,正睡着呢。”
  “能安睡,说明没那么难受了。”
  薛婵点点头,“你去照顾她吧,我这还有其他人呢,不妨事的。”
  初桃:“那怎么能行呢?”
  薛婵笑道:“反正也到现在这个时辰了,过会儿饮了药我也睡了,本来就没什么事。有她们守着,没事的。”
  初桃放下扇子,叹了口气。
  她也确实担心云生,想回去照顾她来着的。
  薛婵见她犹豫不决,便笑着催促道:“去吧”
  初桃起身,唤了其他人进来。正巧有侍女端了药来,初桃接过后走到薛婵身边。
  “她们已经铺好床,姑娘喝了药再回去好睡些。”
  薛婵接过,一饮而尽:“也罢,你们将这画室收拾之后,也都各自睡去吧。”
  几人点点头,初桃并着两三人提灯引薛婵回去。
  待扶着薛婵上榻,初桃道:“留着莹月守夜,其他人都在姑娘隔壁两间。姑娘若有事,让她来叫我。”
  薛婵嗯了一声,闭上眼。
  初桃和莹月取下幔帐,在床侧的左花几上留了一盏灯便出去照顾云生。
  莹月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看着薛婵逐渐松缓下来,这才放下幔帐就着窗下的长榻而睡。
  才睡了一会儿,听得窗外有声,随即门被吹开。
  薛婵坐起来:“怎么回事?”
  莹月道:“许是门没关紧,我去看看,姑娘睡吧。”
  说罢,她就出去了。
  薛婵又躺回去,闭上眼准备安睡。只是刚才即将睡着被惊醒,一下子也难以入眠。
  她干脆睁眼,想着那这几日虚隐指点她的话,可想了许久,莹月都没回来。
  她坐起身,唤了两句:“莹月?”
  没有人回答。
  薛婵骤然清醒,掀开帐子。屋内安静,只有一阵阵的风吹竹枝声。
  香炉里静静燃着清淡的香,花几上的油灯在床榻边映着一小寸亮光,再往前便是沉沉的夜色。
  很安静。
  可是太安静了。
  薛婵一下子弹坐起来,下床穿鞋,又将架子上的外衫穿上。
  她取过花几上的油灯,一点点往外走。油灯在她手中随着她的走动,那一团亮光也仅仅照着脚下的几步。
  “莹月?”
  薛婵走到了门边,门开着,可是莹月却不知在何处。
  她想要去找其他人,刚准备跨门又犹豫了一下。
  门外的夜色更加浓稠,也更安静,只有两盏灯笼散着暗淡有限的光。
  薛婵将心一定,按着印象里寻绣篮的位置,摸了把小剪子在手里出门。
  她就着手里的油灯在廊上走,左侧是一丛绿竹,穿过便是云生她们的屋子。
  那从绿竹生得茂,此时在夜里却暗的很,光亮一点点散过去,还未穿透就被融尽了。
  起风了,竹枝摇曳婆娑,灯烛芯火一时飘摇,忽暗忽亮。
  薛婵忙停下来伸手围住那一圈亮光,不一会儿风散竹歇,才又稳稳地亮着那一豆光。
  脚步声从竹从后响起。
  薛婵握紧了灯和剪子,一点一点往后退。
  微光里慢慢显一截长长的影子,随后是半截衣袖。
  第73章
  夜深,无星,无月,暗色浓稠。
  她握着一盏孤灯,从黑暗中走来。
  江策的心控制不住地疯狂跳起来,可是脚步却十分稳,十分慢。
  漆黑的影子一点,一点,又一点地流动,直到将薛婵尽数笼着。
  直到他一点点侵入方寸亮光,直到薛婵的眼中映出长眉修目。
  她的心忽然落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地,在胸腔里和缓而有规律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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