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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薛婵点点头:“好,等晚上回去咱们剪窗花玩儿。”
  “砰!砰!砰!”
  这样的景象和上京的元宵游灯相似,却也有大不相同之处。舞龙舞狮的走在前头,随后跟着许多举花灯的人。随行人手中的锣鼓更敞亮,气势奔腾,恍若在秋原之上。
  几声巨响,烟花在桥上绽开,顿时亮如昼。
  薛婵漾出笑,看着那星子渐渐从天幕顺着桥滑落入水。
  她同桥上人直撞目光。
  江策寻着她,喜不自胜。他立刻拨开人群要下桥,可是薛婵却扭头走了。
  她就那样连等都没等,就走了,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立刻找,可是找着找着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薛婵见着他要走?
  明明久别重逢,难道不应该欣喜相见吗?
  就像他一样。
  江策本来见着她欣喜若狂,恨不得飞出去将她抱入怀,可是薛婵如此反应把他弄得糊里糊涂的。
  他立刻穿过人群去追,然而每每刚找到她,就又立刻在自己不远处消失不见。
  找得毫无头绪的时候,薛婵就会遥遥出现在可见不可触的地方。
  两人就那样绕啊绕,找啊找。
  就像,在逗他玩一样。
  兜转回桥。
  江策看着薛婵在对岸的灯铺前买了盏水灯,她提笔看上去很认真了写了什么。写完还笔,沿着石阶走下去,将水灯推出。
  桥上人多,他干脆踩着沿岸垂柳飞身过小河。
  这一回,他终于赶上了。轻轻喘气,走向她。
  可是薛婵连连退后,毫不犹豫带着人离去,没入人群,上了马车。
  江策不远不近的追上她们,直至追回江府。
  他把缰绳一松,跳下马,任由绿眉自己回去,自己则一路狂奔。甚至已经嫌弃走路太慢,干脆上墙走檐,不一会儿就回了院子。
  云生正在廊下点灯。见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只是张了张嘴最后看了眼屋子,合上嘴,带着丫头们都离开了。
  江策喘气,看着透亮的窗稍稍平息。他大步跨上石阶,伸手推门。
  正要用力推,又忽地犹豫了。
  江策按在门上的手蜷成团,稍稍离门。方才一路都急惶惶的,那般迫切地寻薛婵。
  临了,一门之距反而怯懦了。
  他侧抬头,檐下点了一连灯,柔柔照下一地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江策迈着步子跨进,却没有着急上前。他就站在那里,隔着屏帘看薛婵低头剪东西。
  初桃起身,悄悄从屋内出去,阖上了门。
  薛婵还是坐在灯下,没有抬头,只是十分认真拿剪子剪花。
  灯幽幽,影绰绰。屏帏几重,犹见斯人瘦。
  这样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距离,让他骤然没由得眼酸。此时的他怀着和薛婵一样的心绪。
  情怯。
  两年了,他们两年没见了。
  无数的日日夜夜里,他攒了一堆话,想了很多遍见面的时候要说什么做什么。
  没见面的时候,他想好了一定要立刻冲上去抱她,拉她的手,摸摸她的脸,躺在她怀里和她说好多话。
  他想和她抱怨被箭射中的时候有多痛,想告诉她在长平山里的那段日子。
  想让她摸摸自己的脸,对他笑一笑,哄哄他。
  可是这些原本想了很多天的话,见着薛婵的身影,都烟消云散了。
  要以什么样的姿态,才能对得起这长久的分离?
  纵使屏帘相隔不清,她还是那样清瘦了不少,满身倦怠。
  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难以喘息,酸胀厉害。
  这一路走来,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他不该想着向她抱怨,应该向她道歉的。
  江策紧紧扣着屏风边,重重喘了两口气,压下从喉间涌出的酸痛,抬脚慢慢向她走去。
  细碎的红纸被“咔嚓咔嚓”剪下,落在地上,落在袍角。
  她还是垂首不语,寂寂剪纸花。
  江策屈膝坐于地,静静伏在她膝上。
  “抱歉”
  好好的纸花被一剪子剪成两半,飘飘然落在鬓上。
  她握紧剪子,整个人微微发颤。在这间馨暖柔亮的屋室内,只听得见珠帘相撞的清脆音,夹缠着急促喘气声。
  江策抬起头,慌慌张张要替她顺气。
  “别这样!别这样!”
  薛婵一把推开他,捂着心口踉踉跄跄越过屏风,扶着花几弯腰重重喘气。
  江策几乎是半跪半爬滑过去的,一把拽着她的袖角,把她拥入怀中。
  “别这样……别这样……”
  两人拉扯间齐齐跌坐在地。花几上的瓷瓶落地碎成片片,里头的水蔓延出去,洇湿两人袍衫。
  薛婵背身坐地,头深深埋下,掩面哽咽。她甚至都哭不出声,只是颤抖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肩膀颤抖。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仰起头哭。
  江策环着薛婵的腰,垂在她肩头淌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恨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道歉。
  两人坐地相拥。
  江策转了个身,跪坐在她身前,捧着她的脸,轻轻她擦的眼泪。
  薛婵哽咽着,有些难以喘气,张唇闭唇多次方才艰难吐字。
  “你知道......”
  “你知道......”
  她断断续续说着,掐着江策的手臂想要指责埋怨。
  薛婵抬起眼,一瞬间咽了声,眼泪凝在脸上。
  她睁大眼,眸光闪烁。
  薛婵颤颤抬起手,抚上那一道自眼下至颧骨上的疤。所有责难之言尽在口边,无声无息。
  几颗泪霎时连珠带线,砸在江策手上。
  他笑了笑,柔声安抚她:“没事的,都好了,只是落了道浅浅的疤。”
  她什么没有说话,只是闭目抚面,安安静静坐在地上。
  过了不知多久,薛婵抬手胡乱擦了把眼泪,嗓声沙哑。
  “丑死了。”
  江策抿唇,有点委屈,低声道:“我也不想,你难道就这样嫌弃我了吗?”
  薛婵吸了吸鼻子,突然站起来往屏帏后走。
  江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她好像喘了喘气,又突然转身把江策往门外推。
  “你说的对,我就是嫌弃你丑。你丑得我现在根本不想见你。”
  薛婵将他赶了出来,重重关上了门。
  江策望着紧闭的门,没有推开,没有想要强行闯入。
  他垂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抬头望那月亮。
  今是十五了,玉轮高悬,月明如练天似水。
  江策很想薛婵,想见她,想和她待在一起。也大可以开门,撞门,强行打开。
  可是他没有。
  江策埋首,抓了抓头发。
  却也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过了一会儿,云生和初桃抱着枕头被子来,轻声道:“姑娘病还没好全,待在一起怕过了病气,扰郎君理事。今晚就暂时在西屋将就将就吧。”
  “好”
  江策站起来,跟着她们往走。走了两步,屋子里的光亮一瞬间都灭了。
  一室幽寂。
  薛婵坐在床沿,没有动。
  她就静静地,静静地,坐着。
  月光从小窗透进来,落在地上,也投了一片静悄悄的影。没过一会儿,薛婵将鞋一脱,往床上一躺,面墙而睡。
  今是十五了,满月虽圆人未满。
  秋草长衰,寒鸦啼月。
  第120章
  鸦雀立在屋脊背呕哑几声,展翅而去。
  几片灰羽飘落至地,天渐渐亮起来。
  薛婵起得早,江策起得更早。
  云生和初桃来的时候,他甚至就在廊檐下坐着,拨弄那盆秋海棠。
  也不知道坐了了多久。
  往常在上京的时候,他早起之后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喂蓝羽,摸年年,撒鱼食。给喜团梳毛,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又和绿眉一起去上朝。
  现如今薛婵不见他,院子里也没有鱼缸和花花草草,甚至都没有秋千架。
  江策很想他娘,很想喜团年年蓝羽,想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除了绿眉,它们都不在。他无事可做,只能在门口发呆。
  云生等人推开门,江策掩在她们身后溜了进去,乖乖坐在凳上。
  薛婵伸手挑帐,余光扫过江策的身影慢悠悠起身。她坐在镜台前梳头发,江策搬着凳子一点点挪近。
  他挪一下,就看一眼看着镜中的她。见没有蹙眉,没有变化,又默不作声再挪,挪到了她身旁。
  她不开口,他也没有说话。
  江策悄摸摸去勾薛婵裙上的绦带。薛婵没反应,他就在那自己玩儿,玩到了要吃早饭的时候。
  两人坐在一桌吃了早饭。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人唤江策,他还要和江世羽一起处理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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