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池岛没有沿着最初的方向一路走过去,而是走了近路,从吊桥经过返回长椅那里。
  夏日的蝉鸣接连不断,所幸这座公园最不缺的就是树木,接连不断的枝叶挡住了空中的太阳,带来几分阴凉和惬意。
  池岛思绪放空,等踏上吊桥石阶站到真正的吊桥前,看到了摇晃的锁链和木板,才后知后觉地涌现出怯意。
  当时陪着黎奶奶,看大人孩子们在吊桥上玩闹时不觉着有什么,等她真伸出一只脚踏上去,又看了看前方晃动的吊桥木板路,才意识到为何桥头挂着“小心游玩”的牌子。
  还是绕着湖边走一段路,从前面的石板桥上走到湖对面去吧。
  池岛走下了吊桥石阶,重新走回沿湖小路。
  直到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扛着整理好的摄影设备的人群。
  池岛下意识后退回吊桥石阶上,借着树木遮挡住自己的身影。
  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吗?怎么现在这些人还没走,池岛躲在树后面,莫名有些心虚。她不敢像帮温何整理头发时那样,再次明目张胆地在人群中搜寻陆知屿的踪迹。
  也许是看错了,也许是把别人错认成了陆知屿,这群人中根本没有陆知屿。
  池岛这样在内心开解自己,可当那群人离吊桥越来越近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直到一只脚再次踏进摇摇晃晃的吊桥木板中。
  两三个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吊桥晃得更加厉害。摄影人群距离吊桥越来越近,直到池岛甚至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管了,先走了再说。
  池岛认怂,闭眼转身一头扎进吊桥上,她紧紧抓住扶手,摸索着朝前踏步,心中却不断祈祷身后那群人中没有陆知屿,更祈祷就算有陆知屿也要错过没有认出自己。
  闭上眼睛之后,所有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池岛更能清楚的感知到吊桥的晃动,尽管知道这座年代久远的吊桥早已经过层层加固,十分安全,但当听到脚下木板的“嘎吱”声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摄影人群闲聊的声音逐渐远去,池岛深吸一口气,感觉放松了些。
  她低着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吊桥中央,有个人站在了自己的前面,正对着自己。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面色冷淡如常,嘴角却似笑非笑的陆知屿。
  “你的包落下了。”陆知屿晃了晃手中的黑色皮包,微微低下头,看向池岛的眼睛。
  “啊?”陆知屿的脸逐渐靠近,池岛却只感觉大脑生锈,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跑!”小孩子的声音传来,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快步从两人面前跑过,引得吊桥再次大幅度地晃动起来。
  池岛还没反应过来抓稳一旁的锁链,就被陆知屿拥入怀中,稳住重心,慢慢朝着吊桥对岸走去。
  一瞬之间,池岛心跳如同擂鼓般不停跳动。她有些分不清,这心跳究竟是因为脚底晃动的吊桥木板,还是因为陆知屿突如其来的靠近。
  不,是因为吊桥的晃动,池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走下吊桥,迈过石阶,陆知屿松开手臂。
  池岛站在平地上,看向陆知屿,不明白为何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心跳声却依旧强烈,如何都无法遮掩下去。
  “为什么?”陆知屿将黑色皮包塞进池岛怀里,眼神却隐藏着几分晦暗不明。
  什么为什么,池岛努力压制住心里的那份悸动,开始思考,为什么心跳声如此明显?为什么她要帮温何整理翘起的碎发?为什么要看到陆知屿在摄影人群后故意躲避?
  池岛排除后面两个有些自恋的选项,选择根据直觉回答第一个为什么的问题。
  “这是一种心理效应,在吊桥上,人心跳加快看到异性时,会误认为成是对方的心动,所以我的心跳是因为吊桥而起……”池岛深吸口气,缓解不断热烈跳动的心脏,故意避开陆知屿的视线,认真科普道。
  陆知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又很快消逝,他轻笑一声,说出的话却和分手时别无二致。
  他说:“池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根本没有心。”
  第12章 缩头乌龟
  ◎雨天捡猫咪◎
  周一上午,春海市医院
  池岛站在手术室门前,翻看着周兰的病患家属知情书,确认无误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走出去两步,看到医院走廊中来往的人,也看到了人们脸上忧虑的神情。
  “小池,就要走啊。”吴姨走到池岛身边问道。
  “嗯。”池岛回答道,跟吴姨点头示意了下,转身离开这里。
  医院走廊窗外乌云黑压压连成一片,走廊里各处亮着白炽灯明亮异常,很多人踌躇在医院里避雨,可她却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池岛快步穿过医院走廊,医院的天花板好似融化变形就要挤压到她的身体。
  “哎,你这人没长眼睛啊。”
  一道声音响起,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人撞上了,她机械般地跟人低头道歉,却越发觉着头顶的天花板就要压倒她的躯体,想吐。
  “抱歉,我还有急事,对不起。”
  说完最后一句后,池岛快步穿过走廊,走到医院电梯前,按下向下按钮。
  电梯门打开,她沉默地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里。
  电梯门关闭,医院电梯镜子里的池岛面色惨白,她却觉着自己好多了,终于能放松呼吸,喘口气。
  除了给周兰手术签字这种必须要本人来做的事,池岛很少来到大型医院里。
  像是某种奇怪的反应,她每次来大型医院都觉着胸口憋闷,天花板快要压倒她的躯体,墙与墙之间也好似会挤压过来,让她透不过气。以至于她每次来,都待不了多久,就赶紧逃离这里。
  电梯还没下几层,人便站得很满了。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思绪也跟着慢慢放空,想起昨天陆知屿再次提起的那句“没有心”的评价,仍旧还是会感到在意。
  奇怪,明明已经决定释怀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他的话。
  也许是因为评价比较准确和鞭辟入里吧,池岛在心里自嘲。
  可是重新听到这句话后,她为何还是感受到了难过?
  大脑的理性判断告诉她注意力应该尽快从陆知屿身上转移,不要去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躯体却本能贪恋,以及想要靠近这个曾带给她温暖和安全的陆知屿。
  理性和躯体感性在拉扯,像两个打架的小人,在争夺主体的控制权。
  一个说:去找他,问清楚“没有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的心在多年重逢后还是会为他热烈跳动,为什么有关他的一切信息总是能吸引你的注意,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一个说:你们两个的事都过去多久了,放下不好吗,陆知屿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了,他厌恶你,甚至说,他可能对现在的你根本就是毫不在意,放过彼此不好吗?
  池岛最终选择谁的话都不听,就像昨天那样,拿过黑色皮包,“嗯”了声,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快步离开了陆知屿。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多睡两天这事就过去了,这是池岛最终总结出的结论。她或许真如陆知屿所说,是个没有心,也不想面对真实想法的空心人。
  电梯再次停滞,池岛看了看电梯上亮着的楼层数字,还没到一楼。
  “来,让一让,后面的还能在往里面挪一下吗?”医院的电梯操作员说道。
  电梯门打开,有几个人走出去,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池岛随意看了眼,却很快回避过去,她压低帽檐缩在角落,移开视线降低存在感。
  “陆阿姨,您别生气了,知屿他已经回国了,过几天一定会回家看您。”章程舒扶着一旁着装干练的中年女人,语气耐心舒缓道。
  “小章,那孩子要是半点像你这样让人省心,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女人摇了摇头,语气无奈道。
  过了不知道多久,电梯门打开,人们陆续地走出电梯。
  池岛最后一个从电梯中走出去,看到了章程舒和陆闵正朝着大厅门口走去。
  陆闵,春海市知名女企业家,也是陆知屿的母亲。池岛曾在大学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但见面过程都算不上愉快。
  池岛看着章程舒和陆闵的背影,又很快低下头,朝着门口走去。
  这才是陆知屿真正的家人吧,她和陆知屿的事,不过是两人大学时的小插曲。
  抛去分手时的难堪与纠纷,平心而论,陆知屿是个很好的人,值得拥有很好的人事物。
  可莫名的,她的脚步走出医院大厅后再次顿住。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接连不断地砸在水泥地面上,空气中泛起湿润潮湿的气息。
  她突然想到那个大雨中等待自己的陆知屿,那个让她撑着伞,背着她跑去医院,明明很关心却仍旧告诫她爱护自己的陆知屿。
  一滴水砸在医院大厅前的地板上,池岛分不清这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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