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约是哄好了。
  “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她道。
  自己却并不动筷,反而站起身来,去盛一碗汤。
  清亮的鸽子汤,漂着浅浅一层油星,和红艳的枸杞,被她亲手舀进白釉碗里,又撕了一小块腿肉放进去。
  “有点烫,你别碰,摆在桌上喝就行。”
  不然肯定又要疼。
  江寒衣一怔,仿佛刚刚意识到,这是给他盛的,一时慌神,本能地就要站起身去接。
  被姜长宁用一个眼神,按回椅子上。
  “算了吧,”她斜睨他,“你是腿好,还是手好?别一会儿又伤了,再来和本王哭半天,那老郎中光是给你调伤药的工夫,都能累死。”
  还要道:“就当给我省省心,啊。”
  这人乖巧坐回去,嘴唇微动了动,像是想辩,他也没有哭吧。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微微地红了。
  姜长宁莫名其妙的,心情还不错。
  “小心点喝。”她将汤碗放在他面前。
  江寒衣点了点头,伸手要去够勺子。
  手却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盯着眼前的这碗汤,沉思了须臾,忽地脸色一变,飞快起身,一把将姜长宁往后拦。
  起得太快,应当是伤腿支撑不住,立时蹙了眉头,闷哼了一声,但动作并未因此减慢半分。将她向后拉的模样,坚定,又果决。
  这是他在她面前,从未出现过的样子。
  姜长宁只愣了一下,脸色就沉了下来:“有问题?”
  “是,主上小心,汤里有毒。”
  她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所用的,皆是银匙银筷,竟然让人将毒下到了眼皮子底下,而毫无异样。
  难怪真正的姜长宁,会死于人手。
  身边人的脸色倒是镇静的。他俯身下去,只凑在碗边细嗅了片刻,便回身答话。
  “回禀主上,是孔雀胆,此毒无色,遇到银筷亦无异状,只是气味有少许苦香,混在炖汤的淮山里,不留心也很难发现。”
  姜长宁无言望着他。
  他像是有些着急,忙着证明:“主上,属下从小受训,不会弄错的,请主上信我!”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不是不信他,而是突然瞧见他的这一面,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他在她面前,向来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她有时候都嫌他事多,更多的时候是好笑,只觉得这个世界的男子,果然是心思细腻些,但也可爱,非但不与他计较,还愿意多照拂他几分。
  直到今日,才忽然想起来。
  他是一个影卫。
  是骨头硬到,宁愿被刑讯而死,也不肯招供半句的人。
  当他自信地说出毒药的名字时,眼里的那种光芒,她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见到。
  她一时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江寒衣却越发着急,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
  “主上若是不信我,可以叫影卫所的人拿了工具来验,不用多少时候,就能……”
  “我信。”
  她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冷,声音却温和。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这人怔了怔,低下头去,眨了眨眼。
  方才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总不知如何接她话的少年。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嗅觉灵,其余饭菜里没有毒,你照常吃饭,不要饿了肚子,也不要声张。”
  “那主上呢?”
  “我不吃了,我回房。”
  ……
  一个时辰后,她自己的卧房里。
  越冬侍立一旁,惴惴不安地觑着她的脸色。
  轻吻梨子整理“回殿下的话,有结果了。家丁们在后院的水井里,捞起来一个侍人,就是今日里,被您从江公子房里打发出去的那一个。身上还揣着一封书信,已经被水浸了,只能勉强认出个大概来。”
  “道是他在南苑当差已久,骤然因一点小差错,被打发了出去,怕人讥笑,心里也有怨气,本家也早已无牵挂,索性铤而走险。余下的便是一些琐事,如攒下的月钱转赠谁人,云云。”
  “在他的房里,确是搜出了孔雀胆不错。至于别的……”
  她没有再说下去。
  姜长宁倚在榻上,连一眼都没有瞧她。
  “你信吗?”
  一个寻常的侍人,有胆量因为私怨毒杀她这个亲王,倒也罢了。孔雀胆是何等稀有的毒药,就凭他那些月钱,要攒多久?又如何是今日一朝,能够买到?
  好一个死无对证。
  越冬垂着头,面上懊悔,压低声音:“是奴婢失职了。今日之事,好在江公子及时察觉,要不然真要酿成大祸。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折腾到此时,夜已深了。
  月色凉如水,从花窗里洒进来。
  姜长宁笑得也有些冷:“死是不必,罚也免了。这细作,横竖今日是捉不到的,本王拿你作筏子,又能做给谁看。”
  身边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抬手活动了一下筋骨,道:“罢了,说别的。江寒衣那里的下人,有些不警醒,你明日再挑几个仔细的,过去伺候。”
  “是,奴婢记住了。”
  “要老实心细些的,他的性子最会委屈自己,什么都不开口,底下的人要有些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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