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他只是喜欢等着人来见他,觉得这是件格外有盼头的事。
  在相见之前,他可以准备好对方喜欢的茶点与香饮子,给今日的约见开个好头。
  好的开端至关重要。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浅浅划下一刀。
  楼下说书先生似是新来的,摸不准时下风行的口味,正在说一则老掉牙的恶人重生后,行善积德,改命换运的故事。
  这故事有些无趣,说到一半就被茶客起哄,说书先生不得不改说了一女同时嫁八夫的故事。
  等到他们约定的时间,裴若望来了。
  谢流忱将瓷瓶递到他手里,嘱咐他如何用药,有什么避忌。
  最重要的是这蛊服下后过几日便会失效,每隔几日便要继续服用。
  对于这个巨大的缺陷,裴若望早有心理准备,只要谢流忱活着,他就能一直从他那里得到这种药。
  而谢流忱绝对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
  这让他十分放心。
  谢流忱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既然你即将回到陆盈章身边,那她现在的丈夫就该给你腾出正夫的位置来。”
  裴若望听他这不咸不淡的口吻,就知道他已经有办法了。
  “你的意思是?”
  谢流忱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茶楼外,过了会,轻抬下巴,示意裴若望看他指点的方向。
  裴若望一看,愣了一下,对面街边刚要转入巷口的,不正是陆盈章如今的夫君闻遐吗?
  “怎么一回事?”
  谢流忱平淡道:“陆盈章心里有你,可她以为你死了,这才和闻遐成婚;闻遐心里有他的表姐,那表姐还活着,他却娶了陆盈章。”
  他喝了口冷茶,幽幽道:“如今他正是要去见被他安置在此的表姐。”
  裴若望登时大怒,他自然想要见不得闻遐占据陆盈章的夫君之位,但更容不下闻遐三心二意,背叛她。
  他刚要起身去揍一顿闻遐,谢流忱叫住他:“你急什么,他虽婚后还与表姐私下往来,惋惜二人不能结为夫妻,说些不该说的话。可到底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逾越之举,这时候你戳破他们,还不足以让盈章彻底厌弃他。”
  他接着道:“所以我来帮他一把,只要稍加挑拨,就能让他坐实红杏出墙的罪名,让陆盈章休弃掉他。”
  裴若望怒气难消:“好,你说要怎么办,我这就去做。”
  “你不要沾手,”谢流忱摇头,“这样往后不管发生何事都与你无关,就算陆盈章知道是有人挑事搅合,最后也只会追查到我身上,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必要的时候,你还可以附和她,谴责我,与我断交。”
  裴若望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他嘴里说出这样富有人性的话,惊讶到甚至忘记自己刚才还在生气。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谢流忱,不知他怎的突然大发善心。
  “你为何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你就当我……”谢流忱思索片刻,寻摸出了一个词,“当我想行善积德吧。”
  他总结道:“一切交给我便是,你安心等着做你的陆夫郎。”
  裴若望看了他好几眼,才一脸见鬼的表情离去。
  谢流忱仍坐在原位,等到说书先生将眼下这一则故事说完后,临场休息走下台时,他才过去。
  ——
  连耍了一个时辰的嘴皮子,张秀坐下歇了口气,刚要提起茶楼三文钱一壶的茶给自己倒上一杯。
  却有小二过来,笑着唤了句先生,殷勤地给他送上一盏庐山云雾。
  张秀是给好友代说两日书的,不知道这间茶楼的规矩如何,小心问道:“这要收钱吗?”
  “先生误会了,”小二忙道,“是那位公子觉得先生的故事说得好,请先生喝茶润润嗓。”
  张秀顺着小二的手看过去,就见一个姿容如玉的男子朝他行来。
  他顿时胡思乱想起来,他说书时偶尔会遇见挑剔的客人,说他将话本子编得离谱,世上哪有长相出挑成这样的人,真是胡说八道。
  下回他再被这种客人挑刺,他就该把这人拉出来给他们看看,不是没人长这样,而是他们没有见识。
  这人走到他面前,彬彬有礼地赞了几句他只说了一半的那个故事,而后问:“后来呢?”
  张秀一愣,明白过来,这公子是在问故事的结尾。
  他有些感动,没想到知音竟在此处。
  他答道:“那王公子到最后也没能改变命运,仍是和前世一样死于非命,只不过这回死得更早。他以为席姑娘死了,便打碎琉璃球,咽下琉璃碎片,殉情自杀。岂知席姑娘并未死,她的死讯只是误传。待她醒来,恶人已自裁,她得以与情郎相守,美满一生。”
  公子哑然片刻,又问:“王公子不是已然悔改了吗,为何在她心中仍是恶人?”
  “他重生的时候太迟了,若是重生在他作恶之前,那还来得及,可他已经将坏事做了一半,世上可没有回头便能将从前怨仇一笔勾销的道理。”张秀很高兴有人与他讨论他写的这则故事,无比耐心地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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