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总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席姑娘又不喜欢王公子,王公子又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在这故事里,他别无去处,自然是走到死路上去了。”
张秀滔滔不绝道:“故事中有些人,从落笔那一刻,便是注定所求皆落空,一生开花不结果的。”
不知为何,这公子听完沉默了许久,又问:“王公子死后,席姑娘可曾想起过他?”
张秀陷入沉思,故事到席姑娘与情郎结为夫妻便结束了,这位公子问的是故事之外的故事,他并没有写到。
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根据自己对笔下人物的了解,给出了个答案。
“应当是不曾想起,因为这些年过去,她早已不记得他了。”
——
崔韵时觉得谢流忱从外边回来之后便有些古怪。
他给她带了吉庆楼的糕点,她照例说了几句好听话哄他高兴,心中希望他继续保持这种时刻惦记着她的好习惯。
他也照旧对她笑了笑,可那笑容让她想到褪了色的古画、被烈日烤得卷了边的花,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意味。
她也不知道他在外遇上什么事,既然他不说,她便不多问。
她只是靠过去,像安慰妹妹与井慧文一样,贴了贴他的面颊,同时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让他能在她的臂弯里安心下来。
这个法子一向很奏效,百试九十灵,但在谢流忱身上起了反效果。
他被她这样包容地抱着,原本沉稳的人却轻轻颤抖起来。
她干脆哄他去沐浴,然后上床睡一觉,明日心情便会好了。
她搬了张方凳坐着,在浴房外等他。
待他裹了身雪白的寝衣,一身水汽地出来,坐在镜前准备解散头发时,崔韵时站在他身后,表示要帮他梳理头发。
她拔下他束发的玉簪,看了看,赞道:“这是谁给夫君挑选的,品相真是不错。”
谢流忱从镜中看她,浅浅地笑了一下:“你头上如今戴着的这支也很衬你,玉色暖白……”
他说到这里,想起他给她刻的那支玉簪,玉料质地更胜她头上那支,只是还未送到她手上。
崔韵时这时道:“我也如此觉着。”
她一边从他面前的镜子里偷看自己的面容与发上的玉簪,一边装模作样地给他梳了梳长发。
见他面上本就似有若无的郁色好像消散了一些,她宽了心,在镜子里和他对上目光。
烛光氤氲,照得他如一尊温润玉人,她心里觉得这气氛真好,对他弯唇一笑。
谢流忱也牵起嘴角,只笑了一下,便不笑了。
这样温馨美好的时刻,本该日日都有。
可因为他从前犯了糊涂,自以为掌握一切,有恃无恐,结果一切都成了空。
如今无论怎么追悔,都再也得不到未失忆时的她的一点好。
而眼前的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意一碰,便会碎了。
——
待崔韵时睡下,谢流忱起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他合上屋门,屋外的虫鸣更加微弱,几不可闻。
他站在柜前。
月光、屏风、窗格、树影,交错着在地面与墙面上落下清疏的影子。
他拿出一个匣子,走回榻边坐下。
头发披拂在肩头,这一把长发经过她的手,曾被她攥在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梳理。
他仰头靠在榻边,从匣中拿出那支玉簪,对着月光细看。
月光是冷的,玉簪也是冷的,不像她头上插着的那一支,在日光下流转着暖色光晕。
簪子被削成石铃花之形,他可以一刀刀把玉料削成可以佩戴在她头上的簪子模样,可是却不能一刀刀把自己改成她会允许他留在身边的样子。
他支着头,心中苦痛难当。
——
第二日,谢流忱有公事要办,不能陪她留在家中,便让自己安排的四个丫鬟服侍她。
她身边原本那两个丫鬟,一个叫芳洲,一个叫行云,之前都被她安排回了崔家,暂时侍奉在她母亲身边。
这两人是最清楚他与她那六年间之事的,务必要将她们远远隔开。
有这四个丫鬟暂时充当他的耳目,防着她与那些旧人接触也好。
他原本是如此想的。
可出门还不到两个时辰,元若匆匆对他回报:丫鬟说,夫人要去沐苑。
沐苑。
谢流忱脑中荡开一根弦崩断的声响。
他向来不喜将公私事混杂到一起。
夫人小姐们身边的仆妇一群又一群,再不济还有明仪郡主拿主意,哪有什么急迫到他必须抛下公事去解决的家事。
可是沐苑不一样。
那里养了一些珍奇异兽,崔韵时从前就很不爱去,她嫌弃味道不好闻,太多禽类畜类混在一处,有一股热烘烘的古怪气味。
据他所知,她人生的前二十三年,唯一一次去那里,还是因为白邈。
因为这是她和白邈定情的地方。
当年白邈那个蠢货想向她剖白心意,约她在沐苑相会,声称要给她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