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婚后的一段时间,傅意怜的确因为对于荣山南的愧疚,对他们兄弟俩多了几分照顾。
  而荣山南,照顾她无微不至。从城里采买的衣衫用料,都与她从前质地相当,并无半分委屈她。
  南屋的小桌上,每日常备着她爱吃的点心。荣山南还自己动手,挖了窑,冬日里,室内如春日般温暖。
  傅意怜并非无心之人,有一段时间也的确想过,跟他好好过下去。那年元宵,傅意怜喝了些酒,千般情绪涌上心头,对着荣山南诉说了好多心事,荣山南将她揽在怀中,很是心疼,也不觉情生意动。
  迷迷糊糊,鸳鸯枕畔,被翻红浪。
  可一觉醒来,傅意怜却不认账,对着荣山南又踢又打,一口咬定昨晚是他趁着自己喝醉了乱来,强迫了她。
  荣山南任由她责问,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急着去擦干她的眼泪,而是当晚就收拾被褥,重新又住回到思康的房间。
  望着身边空掉的半个床位,傅意怜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更有些担忧荣山南自此冷待她。只是,荣山南除了越发沉默寡言外,衣食用度待她如故,甚至更胜从前,每日房中的小点心依旧花尽心思,变着样式,傅意怜这才渐渐放下这份不安。
  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到底是被宠坏了。
  她厌恶这桩婚事,从娘亲的遭遇他便知道,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一生,是什么样的折磨。都道她兰心蕙质,才貌双全,是傅老爷教导有方,光耀门楣。
  可是她从小就知道,她不是傅之恒的女儿。梅姑在认识傅之恒之前就有了她。梅姑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不是那个人能领会的。那样一介莽夫,是配不上梅姑这样的女子的。梅姑生活得很是精致,屋内陈设也颇有要求,这都不可能是他一个粗人能学得会的。虽说后来开办产业,挣下这样大的家业,一介商人,梅姑怎么看得上。傅意怜与傅之恒的矛盾也不可调和。
  她记得小时候梅姑坐在窗前吹着一只玉笛,时常恍惚。她以为是伤春惜花之情,一直到梅姑嫁给傅之恒之后,她才知道,梅姑是在等一个再也等不到的人。从她有孕便开始等了,等了足足七年。
  而那段景象,傅之恒和傅淮安是不曾见过的。因为梅姑进了傅家,就再也没有吹过那只玉笛。傅意怜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与玉笛一起不见的,还有梅姑脸上的生气。常年来她总是紧抿着唇线,低垂眉目,很少与人说话,也不曾见她表露过任何情感。
  傅之恒敬重她,将她高高在上奉若神女,府内上下自然也礼敬有加。唯一能让梅姑花些心力的,就是陪嫁的那一片庄园。
  傅意怜对傅之恒充满了敌意,深知一场强扭的婚姻对不爱的那一方是怎样的剥削。
  她绝不要让这样的她在他身上重演。
  可三年前,傅之恒过世,傅家声势摇摇欲坠,荣山南要他应承这一桩婚事。
  荣山南求亲三次,甚至找到了梅姑那里。
  梅姑迫于庄园,竟要她答应下来。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梅姑脸上的表情,是这些年来最生动的一次,却是纠结的、愁云密布的。她放弃了自己的坚守,放弃了自己女儿的婚姻,对荣山南俯首称臣。
  新婚夜,他掀开她的盖头,愣了一瞬。无疑,这是一张绝美的脸。垂珠后仿佛氤氲着雾气的双眸含羞带怯地望向他,接着转向一边。
  后来,她把婚书撕成两半,要与他和离。荣山南在宛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他还有一点身为男儿的自持与自尊,他就该知难而退。
  *
  已经第三天了,傅意怜实在等不得了,她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
  纠结半晌,傅意怜踩在凳子上,一脚跨了出去。
  “少奶奶,少奶奶,您不能上去!少爷会责罚我们的。”
  嘈杂间,一名绿衣女子已闯了上来。傅意怜吓了一跳,把腿收了回来。
  下人连连道:“二小姐对不起,我们拦不住少奶奶。”
  想必这就是那位裴氏了,这还是傅意怜第一次见她。
  “好哇,真真是金屋藏娇了。我当少爷这几天魂不守舍,一回府就往这儿跑,原来是这么个狐媚子在这儿。”
  傅意怜上前几步:“我是被困在这里的,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裴氏一怔:“你也是读过书的,方才你也听见了,下人们都叫我少奶奶,你若是进了这个家门,也是个‘妾’,就算是你先有婚约又怎么样?”
  傅意怜觉得她不可理喻:“我从没想过跟你抢。趁你家少爷不在,你快些放我走罢。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往后再也不会跟他见面了。”
  “狐媚的本事我见得多了。你是看我知道了,想讨饶,就装出一副可怜样,说你被迫的、被逼的,让我放了你。我呸,我要是能信,白活了这十八年。”
  傅意怜只觉得她言语粗鄙,不堪入耳。
  “这勾引男人的本事我是不如你,荣山南为你大了肚子,转头吊着我家鸿鉴,你一个女子,要嫁几个丈夫啊?”谢氏撸着袖子。
  “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我要回家,我丈夫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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