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可是,钟离先生给我的信里什么都没有说,”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忍不住胡思乱想,“他让我安心,璃月会有些麻烦,叫我留在须弥不要乱跑;可这哪里是麻烦,分明是灾难。”
  诚然,我也不信堂堂岩王帝君会如此轻易逝世。
  在提瓦特大陆上存活了几千年的岩王帝君,哪怕是备受业障折磨的魈也艰难存活到了现在,如今盛世太平,怎么可能偏偏这时候就有人能刺杀成功岩神?
  但作为亲人,我无法不担心,我捧着水杯兀自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不、我一定要去璃月看看……对了,我可以问问真君!”
  留云真君送我的法器,那只神似她本体的仙鹤机关,是我一直以来与她传讯聊天的工具。
  我立刻将小鸟放了出来,机关灵活地舒展羽翼,看见不可思议的东西,提纳里下意识绷紧了肌肉,连狐狸尾巴的摇动都慢慢停了下来。
  小鸟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后于窗沿停下,留云真君的声音从中传出:“嗯?这个时间点,应是凡人就餐的时刻,缈缈何事唤我?”
  长辈的声音让我慌乱的心有了依靠,才停了几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呜呜咽咽地喊了声“真君”,哭得停不下来:“真君,你快来接我回璃月吧,我、我想回家看看。”
  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岩王帝君居然会陨落,如此噩耗实在可怕,让我不禁怀疑是否我才是那个天煞孤星,天生不得亲缘,才克得连岩王帝君都遭此劫难。
  我趴在小鸟的旁边哭得不能自己,留云真君一听急坏了:“这是怎么了!缈缈别哭,何人欺负你,师父替你做主!”
  眼见我哭得说不出话,机关鸟急得快原地爆炸,作为唯一一个仙家面前露过脸的人,赛诺接过了转述的重任。
  “请问,是留云借风真君大人吗?”
  赛诺回忆着记忆中的仙人模样和名号,语气恭敬:“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是赛诺,斯黛尔年幼时,我曾陪着她去璃月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机关鸟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时候,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那个胡狼小子啊,晃眼多年过去,你模样倒是变化不大。”
  赛诺低下头:“真君大人说笑了,初见时我已成人,自然不会有太多变化。”
  “呵,异国来的小子,你胆子倒是不小,记性也还算不错。既然帝君认可你,你为何没有照顾好本仙的弟子,让她哭成这样?”
  赛诺愣了一下。
  他迟疑地问道:“留云借风真君您……难道不知道帝君仙逝的事情?”
  机关鸟顿时沉默了,只有我“哇”得一声更猛烈的哭喊:“我才不相信帝君死了呢!真君,你快来带我回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亲眼看看才甘心!”
  在场几人又赶紧安慰起我来,唯独艾尔海森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璃月的神明陨落,他们的仙人居然不知情?哪怕史书记载仙人远离尘世也不应当如此,只怕其间另有蹊跷。
  但艾尔海森是个即便意识到教令院内隐含问题,但只要不祸及自己就绝不引火烧身的人,更别提是外国高层的麻烦事情。
  他只是站起身来四处巡视了一下,最后在餐桌旁的橱柜里翻出了一罐墩墩桃果干,趁我嘴还没闭上的时候用杯沿撬开嘴唇灌了一口水,然后用果干堵住了我的嘴。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安抚味蕾的同时也安抚了我的心,我稍微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在时不时地抽泣。
  良久,机关鸟那边传来留云真君沉稳的语调,她道:“本仙亦不相信帝君已逝,只是其间事态复杂,单凭通讯实在难以解释清明。缈缈别怕,仙家们如今正在商讨对策,不便离开深山,但本仙可以委托降魔大圣去接你来,等你到了,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我抽抽了两声,鼻音浓重:“可是魈上仙很忙,他不肯来接我怎么办?”
  留云真君安抚道:“再忙也会有空闲,你放心,今晚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让他来送你回家。”
  好说歹说,我终于是挂断了通讯。
  大哭过后带来的是无尽的困倦,我想倒头就睡,却被艾尔海森拦住:“哭过头后不可以立刻就寝,会对精神压力很大,先缓一会儿去做做别的事情,不然半夜也容易醒来。”
  我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半夜醒来又怎么了,你不想被我吵醒,有的是人陪我睡。”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心情不好,没心思从艾尔海森的直言直语中挑好意思听,嘴里说的话也没了委婉的劲头。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刚打算重新开口,赛诺和提纳里两人就齐齐望向他,硬是把他看得住了嘴。
  他忽然有些不悦,这里是他的家,他的房间,床上躺着的是他的青梅竹马;这里里里外外都打上了【艾尔海森】的标记,可身为主人的自己居然被外人给排除在外了。
  但在看到床榻上沉默无言的我时,他还是把涌上来的不悦咽了下去。
  罢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
  他转身要离开,可脚步一顿,回头发现自己的披风被扯住了。
  “你别走。”
  我依旧低着头,哪怕上一秒还在和他吵嘴,但在所有人中,我依旧下意识第一选择了艾尔海森:“不要走,艾尔海森,留下来陪我。”
  方才的顶嘴仿佛被我遗忘,我的声音软了下来,轻飘飘的,却直直地向下坠落,落入杯中,沉入水底:“我想要你陪着我,好不好?”
  艾尔海森终于想起来了。
  在多年以前,在他尚还青涩,佩尔塞祖母去世的时候,寂静无言的夜晚中陪伴他度过黑暗的人。
  其实在那个夜晚,艾尔海森是哭了的。在那句“你想吃墩墩桃果干吗”的询问中,14岁少年忽然直面了亲人皆逝的事实,哭泣从太久不曾情绪爆发的喉咙生疏古怪地溢出,只能由紧紧的拥抱遮掩伤痛。
  如今我流着泪看向艾尔海森的时候,他明白,我们的角色对调了。
  “我陪你。”
  艾尔海森停住了脚步,他接住了讨要拥抱的双手,对我说:“不要怕,我们一直都在。”
  我们一直都在,无论是我还是你,一直都不曾离开过对方的人生。
  ——
  挂完电话后的留云真君破防了。
  她来回踱步,叫嚷着要走:“帝君究竟是何意,缈缈本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怎么不说清楚一些,看她都哭成什么样了!”
  一想到方才通话中的哭声,留云觉得自己也马上就要昏倒了。
  理水叠山真君叹了口气摇摇头:“人类还是太脆弱了,万事还未理清,居然就哭成了这样,一点都未曾继承到帝君的坚韧。”
  留云大怒:“你个昏头的老翁!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家孩子的坏话!”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哪是坏话,从你口中说的倒像是我与孩子计较!”
  眼看着两只仙鹤就要当场打起来了,削月筑阳真君赶忙劝架。面对越老越不着调的同事,魈扶额摇了摇头,看着众仙也互相串通好了接下来的戏份,当下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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