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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这校规犯的,够被开除了吧?盖尔一边腹诽,一边点头:“当然,现在这样也太磨人了,还不如给我个痛快,无论好坏我都认。”
  她很擅长认命的,认她自己的。
  “跟我来。”斯内普望着她,眼神闪了闪,但最终也只是将手伸到她面前,“手。”
  盖尔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格洛弗·希普沃斯画像所守护的密室完完全全是一间舒适的休息室,有整洁宽敞、软硬适中的大床,也有适合小憩的各式沙发,蓬松的长毛地毯上随意扔着几个鹅羽枕——主打一个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在哪睡就在哪睡,反正无论什么病,只要痛痛快快睡上一觉就会好转,不行就两觉,提神剂发明者的思考方式朴素如斯。
  “脱。”斯内普头也不回地说,他正背对着她用魔咒锁门。
  蛤?
  盖尔揪着领子往里看了看,夏天嘛,她都是拿袍子当长袖连衣裙穿的,配苏格兰高地的气候正正好——现在可不是冬天,她袍子底下没塞那么多内搭。
  盖尔脸红了,嗫嚅道:“太草率了吧?”
  “什么?”斯内普有一刹那似乎很想回头瞪她,但他硬是忍住了,似乎在避忌着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脱掉。”
  “我不!”盖尔抗声道,“拜托,我们还在上学,还要考试呢,而且20世纪初的人都很保守,我只能忍受这个恋爱谈得像是精神恋爱,但是——绝不能就这样!好吧我承认,要结婚宣誓度蜜月才能发生一些什么,这种念头已经过时了,但——绝不能就这样,草率!”
  “闭嘴。”斯内普忍无可忍,但又不得不承认,盖尔的可爱之处正在于她精明与脱线的二象性,“你还记得我要带你来做什么吗?”
  “让我想起来嘛!我和你关系越好我记起来的就越多,如果你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说不定就会想起全部——你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原来她也发现了。
  “是也不是。”斯内普不想把她逼得太狠,但盖尔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很松弛,哪怕在她病得最严重的时候,那种松弛也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他想了想,挥动了一下魔杖,一张怪模怪样的床出现在了房间当中——真的那张已经被魔法部带走归档了,他只是在还原脑海中的印象。
  盖尔的脸色骤然惨白。她像是一个忽然见到光明的天生盲者,被过于刺目的现实世界耀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泪流满面地惊慌后退,下意识地想要逃避逃离。
  斯内普徒劳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单词都说不出来。像他这样的人,每一次的“不忍”都屈指可数。
  “消隐无踪。”他干脆利索地否决掉原本的打算,“好了,没事了,盖尔,睁开眼睛。”
  盖尔瑟缩了一下。
  “是我,盖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斯内普提高了音量,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她马上就要被抱枕绊倒了。
  “你……”盖尔轻轻呢喃了一句,睫毛抖动起来,似睁非睁的样子,“你是谁?”
  “你还记得在阳台上发生过什么?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说、你又是怎么回答我的?”斯内普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但他没办法,他得将那些糟糕的记忆从盖尔的脑海中剥离掉,或者暂时压制。
  “你刚刚结束和斯文顿的谈判,你要用一件杀伤性武器的图纸换取麻瓜女性的公民权,你就快要成功了。”
  我……吗?
  “你能跑能跳,有健全健康的下肢,你还有魔杖,一年级就用出了索命咒,还一手导致了‘百夫长号’的沉没,你还让许多我不懂的东西提前问世……你睁开眼睛,看一看现实,那些令你恐惧的东西都不存在,盖尔,火焰会净化一切,每只涅槃重生的凤凰都是新的。”
  那我是谁?如果我真能取得如此成就,现在这个崭新光辉的盖尔·纳什,也脱胎于大火中那具僵卧的焦尸。
  无苗之木,无叶之花,要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
  恍惚间,她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她的手背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掌纹,温热的,有些粗糙,那是握笔、握魔杖甚至握农具、操作机械磨出来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来不是个懒惰懈怠的人,哪怕他拥有远超旁人的天赋,哪怕他此时的家境已经是两辈子以来的巅峰。
  等等,两辈子?
  盖尔痛苦地挣扎起来,她感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入了记忆的浅海。
  “你可以摸摸我,我不是你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还记得他们的话,那种人没什么值得记住的,对不对?”
  她的手被牵引着抚上一个人的脸。他有着高高的眉骨,他脸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很有存在感,盖尔的手从他无形的目光和有形的呼吸中穿过,从鼻梁,到下巴,像是走过一个人的一生。
  一张安全的脸,一个迥异于她往昔黑暗记忆的、安全的人。或许她该从下意识的逃避中走出来,就像鸵鸟离开她的沙堆。
  盖尔慢慢睁开眼,将睁未睁之际,她感到一个朦胧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讨厌?”
  “……并不。”
  “那么继续。”吻沿着刚刚她的手走过的路径,一般无二地经过她生命的处处沟坎,“只要你说‘不’,我们就停下来。”
  阳台上那个被回忆打断的吻终于得以继续,盖尔死死地抓着斯内普的上臂,她有多想逃跑,就必须花更多的力气克制住自己逃跑的冲动。
  但同时,她又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他们事先谁都没想过有这一出,这个吻进行得举步维艰。这生涩的摩擦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她心里激烈交织的爱与恨。
  所以盖尔不想停,她今天必须要分出一个胜负,和她自己。
  先叫停的反而是斯内普,他几乎是有些仓皇地推着盖尔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自己反而隔得老远。
  “等等……等等。”他用手臂支开一个可靠的、足够远的距离,还以一种盖尔绝不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她。
  那是……成年人,成年男人的眼神。
  盖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她很快发现,斯内普的眼神里没有丝毫令人作呕的急迫,他很惊讶,他虽然万分惊奇但他在克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第一天发现自己是个男的吗?
  空气中满是诡异的沉默。
  当然,还有急促的呼吸,正是这呼吸声使得气氛更加诡异。
  为什么还是不行?盖尔很迷惑,难道还要……继续?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在方才的战争里,爱意已然摇摇欲坠,渐渐不抵她心底里高涨的怒火与憎恨。
  还不如刚才呢,至少她刚才没什么攻击性。盖尔听说过自己病重时的“壮举”,够被摄魂怪吸个八百回还带反刍的。
  “你还没……”斯内普问她,盖尔的眼神他也很熟悉,那是受害者的眼神。
  盖尔摇摇头,有些挫败。
  难不成这种事也讲究个“有心栽花”和“无意插柳”?但这一次她不想再认命,这种温和的恢复记忆令她逐渐感到不满足,就像冬日里毛衣的静电,要么没有,要么电死她算完。
  她偏要勉强。
  “来啊!”
  盖尔张开双臂,主动搂上斯内普的腰。这仍然是个孩子气的拥抱,她试着调整了一下,很好,这下更加孩子气了,甚至很刻意,因为胸口以下,她拉开了距离。
  斯内普感到有些好笑,他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这好笑里同时掺杂着丝丝缕缕的怒意,他意识到自己沦为了盖尔的工具,甚至还被嫌弃不够趁手。
  是个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他呢?
  深陷在这个时代的他们,像是两座形态各异的孤峰——其他人不过是起势平缓的丘陵,或许终有一日会成长为连绵耸立的群山,但至少现在还嫩得很。
  从前他们不过是相守相望而已,现在孤峰间已经搭起了一道纤细伶仃的独木桥,薄薄的、脆弱的木板,不知缘起何时、又会存在到哪年哪月。
  现在两个人都走到独木桥的中央了,再前一步,那桥就会承受不住过于沉重而浓烈的负担,只一翻,将他们掀下万丈深渊。
  其实那样也不错。试试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斯内普想,他本无法接受生命里存在“未知”的可能,用麻瓜的话说,叫做“变量”。但这样的日子他过得太久了,他无法像邓布利多那样举重若轻,每一个无关公务的漫漫长夜,他所有自我取乐的消遣,终究会无可避免地演变成思虑。
  要怎么才能赢?要怎么才能活?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还是想活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命运也好,梅林也好,给了他一次新的机会。
  尽管新的生命里他还是会反反复复地为未来谋算,尽管他几乎取得不了任何进展,尽管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女孩……但,或许他该允许生命里出现一些新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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