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人,是小的生了贼心,卖了这些姑娘......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别打了,可别打了啊......”
  其中一个牙人脸色苍白,已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另外的那两个连同沈小宝,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泼醒。”
  几盆冷水下去,他们又醒了。
  今日怎么着,也得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堂下的沈雁回朝谢婴竖了个大拇指。
  谢婴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清咳了一声,将脸转向别处。
  谢婴没有打王梅花,他要留着她的气力,一字一句清楚地承认自己的罪行。
  平日里跟在她后面做事的几个兄弟,如今都奄奄一息,血肉一片。
  牢狱里的板子可不比公堂之上,那是几十板子下去,是能要人性命的。
  “小的招。”
  王梅花终于忍受不住,瘫软下去。
  对于这些年干过的勾当,王梅花与那几个牙人在公堂上说得清清楚楚,一笔一划,全让暂代师爷的明成记在纸上。即便记不清,杀威棒一横,便记得清了。
  听着这些人说也说不完的罪行,堂下的百姓听得揪心,更有人抹起了眼泪。
  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便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放在那油锅里煎炸,那也是轻了!
  “芝兰啊,你这是要了阿娘的命啊,芝兰啊!”
  一声悲呼从人群中传来,是李芝兰短短一月生了半头白丝的母亲。
  “芝兰啊,阿娘不是叫你别出来。你何苦爬了那围墙翻身出来,这样一来,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她在堂下哭得伤心欲绝,老泪纵横,却又踏入县衙内不得,只能倚着柱子悲怆。
  沈雁回心中一凛,原来这就是她手指又渗血的缘由。
  李芝兰是翻墙出来的。
  “进来吧。”
  谢婴叹了一口气。
  “谢大人。”
  她踉跄着进了堂上,朝着谢婴扣了几个头。
  “芝兰啊......”
  李芝兰被搂进了怀抱,“你这又是何苦,我的好芝兰。”
  那衣衫已被雨水浸透,可李芝兰觉得别样温暖。
  她抬眸,已是泪流满面,“阿娘,我想帮帮艳艳姐,我想帮帮她们。”
  “我逃出来了,可她们没有。”
  李芝兰真的没有想过能再次见到周艳。
  那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艳艳姐。
  她们同住在乌衣巷,沈姨将艳艳姐养得很好。她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却总是来逗她。
  很多人说,仵作女,晦气,命里带煞,娶回家是要折寿的。
  她的艳艳姐从不这么想。
  “大不了我以后不嫁人,大雍行当千千万,还能没有一样是我周艳不能做的吗?万一日后陛下心慈,叫仵作也能走仕途呢,到那时,我便女扮男装考科举去!”
  日光将她的眼睛照得亮亮的,扑闪扑闪,她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跟在她屁股后头的李芝兰觉得......
  艳艳姐,好像一颗发光的明珠啊。
  那不是艳艳姐,不,那不是她的艳艳姐。
  李芝兰不敢将头转向那一面。在草垛子里躺着的,浑身臃肿的,笑得痴傻的妇人,不是她的艳艳姐!
  “芝兰,你喝一口粥吧。”
  周艳将一碗稀粥捧到李芝兰面前,一脸痴笑,“不然要饿肚子的。”
  “我不吃!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李芝兰一把打掉周艳手里的碗,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瓷碗碎裂的声音很响,很快就惊动了外面的男人。
  那男人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暴怒地给了她一巴掌,又狠狠地踹了她几脚。
  “老子把你娶回来,不是让你当千金小姐的!给脸不要脸。”
  好疼......山里的夜又湿又冷,李芝兰蜷缩在木板上不断发抖。
  她觉得她的肚子被他踢破了,好疼,她的手也好疼啊,指甲在路上也掉了好几个。好疼......
  半梦半醒间,有人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给她擦身退烧。
  她隐隐听见了......
  小时候一直唱的,乌衣巷的歌谣。
  第二日,李芝兰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没见着人。
  逃!眼下就逃,逃出去!
  她朝着山里一路狂奔,就连手脚被树枝划破都未敢停下。
  可这山太大了,山连着山,她迷路了。
  山里有一个好心的婆子给了指了指路,等她一转身,只觉得眼前一黑。
  醒来后,还是熟悉的木板,熟悉的草房子。
  她的腿也好疼,扭伤了......
  “芝兰,吃饭吧。”
  周艳还是将一碗米粥捧到她跟前,“做什么事,都是要吃饱的。”
  “周艳!”
  李芝兰一把揪住周艳的领口,虽然手指的钻心般的疼痛,但她依旧怒气冲冲,“你还是周艳吗?为什么不逃啊!”
  “芝兰,吃饭吧。做什么事,都是要吃饱的。”
  周艳依旧重复着方才的言辞,对李芝兰的话无动于衷,像一具木偶。
  两日未进食让李芝兰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那碗白米粥冒出的热气钻入她的鼻子,她可她捧不住碗,那拿不起那汤匙。
  周艳没有说话,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喂她,“做什么事,都是要吃饱的。”
  待一碗粥全部下肚,周艳笑了两声,转身离开。
  “你的腿?”
  李芝兰终于发现周艳走路的姿势不对劲。
  “瘸了。”
  周艳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留给了她一个背影,一个臃肿的背影,像极了一位老妪。
  李芝兰很难过。
  不知是因为眼下遭遇的自己,还是变了样子的周艳。
  但她还是要想办法逃。
  接下里的李芝兰,变了。
  她温言软语,变着法子撒娇,让男人给她买药治手治腿,哄他自己要留在这儿一辈子。
  年轻,朝气,水灵灵娇滴滴不似山里的女人那样粗糙,这些都能迷得男人找不着北。
  “可以也给大姐治治腿吗?”
  李芝兰搂着男人的脖子,在他耳侧轻轻吹气,“大姐还要干农活,一瘸一拐的,走起来慢。”
  “她的腿都瘸了三年了,哪能治好,浪费银子。”
  男人一把抱起李芝兰,踹开房门,“不如买些好东西给你这小妖精补一补,给我生个儿子。”
  今日村里又有人娶亲,好多人去帮忙,男人也跟着去了。
  他走了。
  逃!
  是个逃的好机会!
  李芝兰去厨房里摸了几个馒头,趁着月色,打开院门。
  可那院门口,站着个黑影,那是周艳。
  “你要阻止我吗?”
  这些日子实在遭受了太多苦难,李芝兰终于撑不住了,崩溃大哭。
  “为什么啊,艳艳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艳艳姐,我好怕,我想回家,艳艳姐,我想回家......”
  “兰姐儿,那就回家。”
  周艳用袖子擦去李芝兰满脸的泪水,“艳艳姐,带兰姐儿回家。”
  周艳塞给了李芝兰一大包干烙饼子,几颗从她头面上偷偷扣下的蚌珠。
  其中有一颗蚌珠,用红线串着,最大,最圆。
  还有一张地图。
  一张周艳用三年时间,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走遍了整座山,画出的地图。
  “艳艳姐,你和我一起逃吧。”
  李芝兰哽咽地抱住周艳,痛哭流涕。
  她误会她了!她误会她了!
  她一直是她的艳艳姐!
  “兰姐儿,艳艳姐的腿瘸了。”
  周艳轻轻地拍打李芝兰的背,如儿时她们在乌衣巷。
  蝉鸣的午后,她在芭蕉叶下,拍着她的背,唱着歌谣,哄她睡觉。
  “等你出去了见到我的母亲,告诉她,她的艳艳过得很开心。让她快拿着这蚌珠,想艳艳了,就看看它。”
  月光洒在周艳的脸上,照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李芝兰觉得,即便艳艳姐的样貌不复当年。
  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艳艳姐,她心中的那颗明珠。
  待李芝兰讲完,沈娣几乎昏死过去。
  她又听了一遍她的艳艳的遭遇。
  李芝兰怎么会跟沈娣说假话。
  那是她逢人就笑呵呵,从小到大将饴糖塞满她衣袋的沈姨。
  她李芝兰,也要将周艳给救出来。
  沈姨听了她们的遭遇后,不说话,只回了家。
  只是一夜间,沈姨的头发全白了。
  艳艳还是那个艳艳,可沈姨再也不是那个沈姨了。
  她去找到了牛捕头,抓了王梅花,抓了牙人。
  不够,还不够。
  还有陈强,在船上的魔物陈强,他的手中有所有女子买卖的单子,那单子上有地址。
  即便她狂奔三天两夜下了山,用了艳艳姐留给她的蚌珠勉强逃回了青云县,可她不认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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