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碗中的芋头比较小,且都是生得奇形怪状。剥了外头黑黝黝又粗糙的皮,里头的肉却生得白嫩。
粉糯细腻,沾白糖,沾豆酱,可咸可甜,味道却出奇得好。
“是我自己选得种,雁雁喜欢,祖母一会多挖些。”
“我们家的呀?”
沈雁回瞥向了不远处菜地的一角,果然那儿一处才翻了土,露出不少芋头根子,“祖母种得真好,这芋头一点儿也不噎人,又润又糯。”
“凤姐儿给雁雁挖!”
沈锦书一溜烟跑到墙根下,挑了平日里最喜欢拿着与桃枝巷其他孩童一块玩的棍子,上手便去挖芋头。
“凤姐儿,那不是你用来当大王的棍子嘛,你舍得用来给雁雁挖芋头呀?”
沈雁回瞧着沈锦书这风风火火的模样轻笑,“到时候他们都不认你当大王。”
孩童总是觉得什么东西都新鲜好玩,可以用瓦片作碗泥作饭扮家家酒,也能耍根棍子当山大王。
谁要是挑选到了一根直棍子,那定是威风凛凛,叫其他的伙伴艳羡的。
“凤姐儿扮过大王了,下次轮到平哥儿。眼下最要紧的,是给雁雁挖芋头。”
沈锦书学着陈莲的样子,用棍子捣着泥土,嘴里时不时还得喊上两句“嘿咻嘿咻”。
“凤姐儿可得仔细些,别叫挖断了祖母的瓠瓜藤。”
“那一定不会!”
芋头的味道实在是好,沈雁回将粥喝完,芋头也一个不剩。她帮沈丽娘剥了些橘子后,便扎到厨房忙活去了。
案子一解决,太阳也出了。原本的斜风细雨被成了秋风送爽,吹得舒服又不阴冷,不用再多穿件夹袄。
沈雁回思量着该换换菜色,不再做朝食。
一来再过不足两月就到了冬日,要在寅时起身实在是辛苦。二来她日后的目标是小饭馆,而非朝食铺子,也先要从炒菜开始做起,揽些客人才好。
还有一点儿极为重要。
原先她那朝食,是起早摸黑的“神秘”流动小摊,眼下要好好摆一个摊位,是要去商税所交税的。
灶台旁摆了一箩筐的菌子,那都是牛大志和他们的手下们“快乐休沐”所得,没有花费。
菌子形形色色,到都是些常见的。
小苍山山大,人说靠山吃山。山边的人都知晓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自然没有毒菌子混进去。
今日的肉是牛大胆亲自送来,一块新鲜的瘦弱,一块上好的五花。
来时可谓喜笑颜开,神清气爽。
陈莲一早便已经将五花按照沈雁回的方子切块炖了,眼下已经炖得软烂入味。
刘成的案子一破,为了安抚民心,县衙街口也贴了告示。那刘成是李德子模仿犯案所杀,根本没有所谓的僵怪,而是李德子混了面粉水浆吓人。这消息牛大胆耳中。
给牛大胆气得“蹭”得一声,蹦起来了,且破口大骂——你这狗/日的李德子!
原本他还在床上喝着苦药,那气又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进出。
大夫唉声叹气,媳妇儿在一旁抹泪。
这一蹦,将大夫与他媳妇儿都蹦呆了。
她媳妇连连给大夫倒好茶水,托牛俊给大夫准备一桌席面,并直呼“神医”。
那大夫也是摸不着头脑,这方才还是气若游丝,眼下如何就声如洪钟了?
算了,吃个席面吧。
沈雁回将菌子洗净,猪肉切丝切片腌制,再将其他素菜备好。
原先那口大锅被她刷得珵光瓦亮,又取了她之前订好的大碗,提了一只泥炉,用了好些炭火木柴,便准备出摊了。
“凤姐儿,跟雁雁走不?”
“凤姐儿来了!”
沈锦书一下子扔了木棍,乐呵呵地跟上了沈雁回。
“昨日雁雁说的什么?”
“昨日雁雁说码头人多,南来北往,凤姐儿要时刻在雁雁身边,不准乱跑。雁雁你瞧瞧,凤姐儿都记住了!”
前阵子码头上阴雨濛濛的,人虽多,但总觉得有股泥巴味。
今日的码头人来喧往,栗香、柿香、馒头香......闻起来甜丝丝的。
不过那桂花树下,怎么倚着一抹月白的身影。
“咳......谢大人早啊。”
“咳......谢大人早呀,明叔叔也在呀。”
沈雁回清咳了一声与谢婴打招呼,沈锦书也像模像样地跟着学。
“巳时三刻。”
明成感觉自己站得腿都麻了,他上前几步就把沈雁回的小推车推到桂花树下,一边推,一边念叨,“沈小娘子,你管巳时三刻,叫早?你今日怎么到现下才出摊,我已饿得晕死过去。”
“久等久等。”
这话听着,不会是一早来用朝食的吧。
也就是说,等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
沈雁回忙从车上摆出两个凳子,放到二人跟前。
“谢大人,您饿吗?”
沈雁回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还好。”
谢婴接过沈雁回递过来的茶,小饮一口,“梨汤?”
“对。切了些梨块与红枣,放了橘皮,秋日饮着嗓子舒服......谢大人,您看着吃些什么?有肉沫豆腐盖饭,菌子肉丝盖饭,梅子酿肉盖饭,还有不太正宗的农家一碗香盖饭。”
沈雁回走到小推车跟前,不厌其烦地报了一大堆菜名,炫耀着她新出的盖浇饭。
“不卖煎饺了?”
谢婴听着这一长串菜名,望向那一口大锅,几乎遮住了沈雁回的半个身子,“先不说什么是盖饭,且说说什么叫不太正宗的农家一碗香?”
“谢大人想吃煎饺,可以来凤姐儿家呀。”
沈锦书乖巧地给谢婴添茶,“凤姐儿也会包饺子。”
“好,回头便去。”
谢婴揉了揉沈锦书的脑袋。
真乖啊。
“日后不卖朝食了,谢大人不用一早来等,早上冷。“
沈雁回将备好的菜都拿到台板上,“用了芥菜的农家一碗香。是将芥菜、鸡卵、五花同炒,谢大人您要吃哪个?”
为什么不太正宗,是因为大雍没有辣椒,只能用芥菜来提提味道。
“那本官要不太正宗的,农家一碗香盖饭。”
“我要吃那个菌子肉丝盖饭,其中肯定有我捡的菌子!”
这一长串的菜名将明成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明成瞧了一旁洗好的菌子一眼。
那肯定吃自己的劳动成果呀。
“好勒!”
除了梅子酿肉是提前备好的,其他的都要沈雁回现炒。
盖饭吃得就是个新鲜热乎。
她又添了些柴火,将泥炉烧得旺旺的,铁锅也烧得发烫。
“滋啦。”
一叠五花肉下去,连同那铁锅上都蹿起了火。
“霍!沈小娘子你没事吧!”
明成坐得离那铁锅近,他被这突如其来蹿起的火给吓了一跳,只觉得面前一片火热。
“没事吧?”
谢婴站起了身。
“没事啊。”
沈雁回熟练地将那片好的五花爆炒煸油,待炒熟的鸡卵与芥菜一同放下去,那火才回到原处,“盖饭要吃得烫才好,这叫有锅气。”
热油遇到肉菜,烫出的香气飘满了小食摊周围。
“刺啦刺啦。”
她熟练地颠了颠锅,从甑中挖了好几勺米饭盛到那大碗中,再将炒好的农家一碗香盖在上头。
“这么快?”
谢婴盯着面前那碗油亮亮的盖饭有些吃惊,也不过几口茶的功夫,菜就炒好了。
在汴梁那些食肆酒楼中,两盏茶下去,也只上来两三盘。
“咱们的盖饭一向是以快闻名......谢大人,吃盖饭,用调羹更好。”
沈雁回放下农家一碗香,再转身去炒明成的菌子肉丝。
当年她家的饭馆开在大学城旁,也卖盖浇饭。一到饭点,那大学生蜂拥而来一大片,一分多钟就要炒好一份盖浇饭。
谢婴一向是吃得比较清淡,但面前的盖饭色泽鲜亮,实在诱人。
用调羹来吃饭?倒是少见,毕竟调羹多用于喝粥盛汤。
“谢大人,要擓满满一大勺,有菜有饭,这样吃是最香的。”
沈雁回笑眯眯地提醒道。
谢婴清了清嗓子,将方才擓了一点儿菜的调羹,狠狠地挖了一大勺。
五花肉的油脂已被全然煸出,只有油香,一点儿都觉得肥腻。
炒鸡卵嫩滑,浸透了五花与豆酱的味道。芥菜带着微微的辣味,能清爽解腻,又开了胃。
而最要人叫绝的却是底下的米饭。
蒸的恰好的白米浸透了吸收了所有菜的汤汁,粒粒油润,唇齿留香。
“这个味道,着实可口,非常下饭,不愧是一碗香。”
谢婴低头仔细地擓了一大勺,又擓一大勺。
“大人您别说了,给小的馋死了。”
明成眼巴巴地等待着他的菌子肉丝,就眼瞧着谢大人一口接一口吃得喷香,早知道他也点农家一碗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