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池砚之闭着眼指了个位置。
  陆珩过去翻了翻,药箱是找到了,但里面都是些纱布碘伏,愣是一片药也没有。
  “没药了,你别睡,”陆珩返回沙发边,用薄毯又把他裹紧了些,“我去给你找件外套,咱们去医院。”
  这话像是戳到了池砚之的逆鳞,他拥着薄毯坐起来,语气冷硬:“我没事,不去医院。”
  陆珩垂眸看着他,心脏被无形的手捏得发酸,失而复得的感觉他来不及细细品味,这会儿只想什么都依着池砚之。
  “那我去买药,你乖乖等我。”
  池砚之清醒了些,不爱麻烦人的轴劲儿又上来了,他微微摇头:“我睡一觉就好,你是来取离……”
  陆珩不想听见那两个字,忙打断了他:“你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说完就逃命一样离开了。
  听见关门声,池砚之半天回不过神。
  陆珩回来了?陆珩给他买药去了?他没穿越吧,怎么会发生这么玄幻的事情?
  池砚之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是烫的。
  要不还是去趟医院吧,都给他烧出幻觉来了。
  池砚之怏怏地靠着沙发一角胡思乱想,好半天才给陆珩这“倒反天罡”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动机。
  也许是因为他答应离婚了,也没打算纠缠,陆珩这才看他顺眼了些吧。
  想通之后池砚之觉得原本因为陆珩的出现而好些了的疼痛又明显起来。
  以前他还会抱有幻想,想着陆珩有天能放下对他的厌恶,看一看他。
  而现在……他黯然地垂眸,失神地看着月光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面前都是光亮,他却恍如一脚踏进了黑暗里。
  半晌,他挣扎着起身,把那份他签完字就“眼不见心不烦”地丢在置物架上的离婚协议书拿过来,端端正正摆放在茶几上。
  然后强撑着无力的身体回了主卧。
  躺下,把被子拉过头顶。难以言喻的悲伤汹涌而至,而他溃不成军。
  昏暗中,一个空了的药瓶滚进床底。
  第4章
  陆珩回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窗缝里钻进来的微风一阵一阵掀起茶几上的纸张,陆珩站在沙发后面浑身发凉。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闯进主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还好,人没走。
  陆珩试探着喊了几句,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池砚之睡得很沉,眼尾透着一抹粉,睫毛是湿的,看起来像哭过。
  陆珩突然就想起上一世池砚之说他不想离婚的。
  “……我不想离婚的,但你不开心,我愿意成全你……”
  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池砚之为它如此难过又对它恋恋不舍。
  叫不醒他没法喂药,陆珩给他贴了退热贴。
  冰凉的触感令池砚之皱了皱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坐在身边,是陆珩回来了?
  心脏一阵忽如其来的抽痛,池砚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药物副作用让他嗜睡,可那双不争气的眼睛偏偏想要再确认一次。
  意识和身体机能对抗拉扯,池砚之睫毛剧烈颤动几下,微微睁开眼睛。
  真的是陆珩。
  他的目光缓慢下移,看见被陆珩拿在手上的离婚协议书。
  满心满眼滚烫的喜欢被一桶冰水浇灭,池砚之感觉自己烧得更重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冷。
  “你醒了?”陆珩把离婚协议书撇到一边,“扶你起来吃药好吗?”
  他温柔的语气让池砚之的心脏渐渐回温,人在生病时心理脆弱,心上人的一句关心就能让他委屈地丢盔弃甲,奈何唯一能说话的部位是池砚之浑身上下最硬的器官:“我没事了,你取了离婚协议书就走吧。”
  陆珩没动。
  池砚之茫然了下,又反应过来,逞强地掀了被子:“我忘了,这房子是你的,你放心,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行李我已经……”
  “我巴不得你纠缠我。”
  陆珩语气淡得仿佛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眼神却无比认真。
  池砚之怀疑自己幻听了,那不听他使唤的嘴巴非要问个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我巴不得你纠缠我,”陆珩头回见平日喜怒不惊的池砚之脑子不在线的样子,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心疼,“之前全是我的错,我不想离婚,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池砚之本就转不动的脑子彻底罢工,呆呆地看着陆珩把离婚协议书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里,又乖乖就着他的手喝水吃药。
  他身体不断小幅度地发抖,不知是冷,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心都在颤。
  陆珩只当他冷,喂了药连人带被子往自己怀里一揣:“还难受吗?”
  理智一时半刻无法上线,池砚之从心地“嗯”了一声。
  “药房的人说标记一下能舒服些,”陆珩本不想这时候提出标记,但池砚之实在难受,他们之间上一次标记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单是释放信息素不能很快缓解池砚之的症状,“可以标记一下吗?”
  池砚之很想劝阻自己,可惜没成功。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等到陆珩的第二次标记,本来已经打消了这念头,现在陆珩主动提起来,他根本无法拒绝。
  omega没回答,只是低下头。
  是无声的邀请。
  黑檀木干燥温和的气味涌入鼻腔,池砚之逐渐失去力气,身体软软地靠在alpha怀中,很快就又睡去。
  柑橘味清甜到惹人心疼。
  上一世他瘫痪,是池砚之这样抱着他喂饭哄睡的,他渐渐对那个怀抱上瘾,可这会儿换他把池砚之抱在怀里,他才发觉这个人好轻。
  明明也有一米八的身高,怎么能这么轻。
  这下万籁俱寂,世界上只剩下怀中人平稳轻浅的呼吸声,那股始终追随着陆珩的惊喜和心痛彻底无所遁形。
  他重生了。
  他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说出口的“喜欢”,再也无法弥补的爱意全都有了转机。
  上一世他先是眼瞎心盲,对池砚之的好视而不见,后是心动了却不自知,死鸭子嘴硬非要离婚。
  最终如他所愿离婚了,他开始难受,开始用他摆设一样的大脑思考他是否还如同一开始那样讨厌池砚之,只是还没确定答案他先出了车祸。
  再后来他只能躺着,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思考,终于想明白了——他是个混蛋,在一起时不珍惜,分开了又疯狂想念,如此出尔反尔既要又要,池砚之和他离婚是正确的。
  接着老天恢复了他的听觉,并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每天事无巨细照顾他的从来不是什么护工,而是池砚之。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老天要惩罚他却要捎带上池砚之呢?
  池砚之那双用于画设计稿的手每天给他按摩,帮他翻身,他却无法回应半分。
  他很想死掉。他不想拖累池砚之。
  他又不想死掉,他不想池砚之为他付出的精力花掉的时间都白费。
  可他终是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只是他没想到那也是池砚之生命的终点。
  看着池砚之被大火吞噬的那种心痛甚至比他尝受过的痛苦剧烈千万倍,他明明死过一次,却觉得自己又被凌迟。
  陆珩垂眸望着池砚之空荡荡的手指,轻声说:“阿砚,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次换我来珍惜你。
  你走的时候该有多痛?我何德何能让你做到如此地步。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室内,池砚之眼皮动了动,意识尚未回笼,硬生生被腺体的剧痛给疼醒了。
  他坐起身,急喘几下又屏住呼吸,攥着薄被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耳膜里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伴随着悠长尖锐的鸣音,心脏剧烈跳动,像是下一秒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池砚之咬牙缓过这一阵疼痛,虚脱般重重仰倒,用靠近床头柜的那只发麻的手捞开抽屉,费力地摸索着。
  药呢?
  想起什么,他蓦地停了手。
  药昨晚就吃完了。
  他瞪着迷蒙的眼睛,简约的天花板吊顶前晃出陆珩的身影。
  他心底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一股怒气。
  他可以包容陆珩的所有,但他都答应离婚了,陆珩何必如此羞辱他?
  第5章
  陆珩一夜没睡,大清早跑去城南那家爆火且限量的早点店排队。
  他思来想去一整晚,发现自己对池砚之的喜好了解太少,唯一记得的就是池砚之和他一样偏爱这家的早点。
  回来时池砚之已经衣衫整齐,正双腿交叠,以一种极度放松的姿态靠在窗边沙发上翻看一本时尚杂志。
  过长的头发被随意扎在脑后,阳光打在他的侧颊,发丝和脸上细小的绒毛被镀上柔和的光芒,金色的眼镜链被映照得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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