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来了!”顾温将针具放于桌上一字摆开,他未先把脉,而是翻着灵均两眼的眼皮,细细看去瞳孔。复又来到灵均身后,细细查看她的后脑。
这发髻有些碍事,初次见这孩子,顾温吞吐道:“你……你的发髻……可否……”
瞧那没出息的样子,简琼筠朗声道:“磨磨唧唧,要做什么?行你的方便便是!”
于此,顾温幽怨地瞧了一眼简琼筠,复又专心手上温声细语:“我现在要拆下你的发髻查看伤口。”
“嗯。”灵均点了点头。
发如墨瀑而下,顾温指尖轻微,小心翼翼地翻看伤口。
后脑的那处伤口已然成了淤块,呈一处鼓包,指甲盖般的大小。
紧接着一*声:“失礼了。”
顾温一手拿起灵均的手腕,双指搭在上方,另一手捻起一根银针朝着灵均后脑穴位刺去。
“阳白、神庭、百会、风府。”顾温一边念着一边施针,银针在他手中旋转,周身附着着一层薄气。
施针的瞬间,灵均空出的手抓紧了简栖归的掌心,随着顾温的施针,眉间紧蹙不展。
“凤池、完骨。最后一针指睛明!”
针施定,顾温连声提醒:“莫要动,保持原样。”
施针过程中,简琼筠格外安静,她攥着双拳,时紧时松。
此刻灵均的颅顶宛若火灼,一路下至灼到晴明,太阳穴处火辣灼热,她轻哼出声。
“有些灼眼,还请忍耐片刻。”
说罢,顾温双手成掌覆于灵均眼前。
骤然间,岂止是有些灼眼!灵均觉着此刻宛若正为自己的眼做桑拿,难以忍受。
“啊……”灵均痛呼出声,紧抓着简栖归的手掌不放。
简栖归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强忍着不适小声安慰:“再忍忍,没事的。一会就好了,再忍忍……”
一股浊气在体内乱窜,灵均沉心运气,体内的那股浊气与那青尾心狐一般,灵活叫人无法捉它。灵均只好强忍着灼热,将其步步逼出体内。
“叮!噹!”
施在穴位上的针尽数落在地上,眼前的这股灼热气息消去,那浊气逼出体内的瞬间,灵均的眼前便感受到光的存在,她缓缓睁开双眼。
清雅的内居,珠沉玉碎熟悉的面容,除去模糊的远景,近景一览无余。
“娘亲……”灵均泪珠盈睫,一时不知言表。又低头所见那被握得通红的手,一时间脸爬绯色,一把抱住简栖归佯装激动。
“栖归,我能看见了。”
简琼筠感知着灵均体内的内里逐一消散,她盯着顾温问道:“灵均已无大碍了吗?”
顾温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捡起地上掉落的银针,又迅速将针具收起。
“你为何不说话!”简琼筠有些生气,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唯独灵均不可。那可是她豁出性命才留下的孩子。
不是不答,只是怕说出来,简琼筠又要气恼。顾温叹了口气:“眼疾是好了,也只能看近物,若是远些的,她只怕是……宛若被白雾遮蔽。”
原是没好全吗?简栖归闻言愣住,她拍了拍灵均的后背,眼神逐渐偏执,都怪自己。
“只是这些?”简琼筠凤眸紧眯,她步步逼近,将顾温抵在柜角,周身温度骤降,冰点极致。
若只是这些,顾温断不可能这般草草收起针具。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简琼筠的双眼,顾温迎着简琼筠的目光轻咳了声道:“就是……根骨受损,无法再习武了。”
她就知道!
简琼筠一掌拍在身旁的柜子上,药材凝着冰霜散落一地。
不过是无法习武罢了,这世间又不止习武一种。顾温状着胆子道:“让女……灵均与我习医如何?”
“学你那不入流下三滥的毒?”简琼筠轻嗤一声。
“娘亲,女儿愿意。”
其实灵均也明白自己不是习武的料,简栖归花三天练的,她便要花一月。如今能有第二条路子,自己当然是高兴的,况且她本就对医术有着颇丰的兴趣。
灵均自己都愿意,简琼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只好抿唇不语。
灵均拿起桌上的茶盏,双膝伏地,只听她字正腔圆举杯言道:“师傅在上,徒女简灵均今日拜在师傅门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想好了?”顾温轻咳了声,拿捏着姿态,乍听高傲。
三叩首,声响礼毕。
白梅山的霜雪化了,迎了开春,又迎了炎夏。转眼又是寒冬,山里四季鲜少人烟,霜雪降下积雪深深。枝叶树干像是披着雪白盈透的大氅,在这冬日里沉眠。
它一睁眼,便是千里沉寂,万里银碎。
转眼间这白梅山的深处有一抹碧玉红的身影穿梭林间,她身姿绰约脚踩冰莲,脚尖轻点宛若如履平地。踏过的霜雪平整无疑,好一身了得的轻功。
又见女子挂上枝头,倒挂着取下悬崖边上的石橄榄。迅速调整身形,又踏着冰莲哼着小调往深处去。
“师傅,石橄榄取来了。”
女子出挑,她纵身闪去将药材递了过去,顾盼神飞的灵眸盯着远处一抹黑色的影子,走得近了闻见那人身上的木质清香才勾唇一笑。
来人眼含星辰,神采奕奕,身姿挺直,本是一张二八佳人美如画的脸庞,一双剑眉添得英气十足。
只听简栖归温润着音调道:“下周便及笄了,师傅让我接你回摧月山。”
灵均望了眼里屋,轻笑了声:“都要二十的人了,还办及笄?”
眼前数月未见的人,发丝上不知从何处粘的枝叶,简栖归伸手拿下反驳道:“旁人十五及笄,你我二十及笄。各种缘由你我心里门清。你五月未回,师傅想你了。”
也就是随口的打趣,简栖归总是这么较真,有趣极了。
灵均莞尔打趣她:“娘亲想我是正常,一别五月,你可想我了?”
方才还处处有理能说道一二三的,现在简栖归反而拘谨着红了耳根不知作何而答,杵在那儿神色闪躲。
“竟是不想我……”灵均佯装失落的样子,语气哀哀戚戚,转身抽泣。
怎么不说想念便要欲泪!简栖归脸上宛若灼着炙热的太阳,她访访半晌才憋道:“想得紧。”
小时候见面都扑过来要抱抱,如今长大了也不知道过来抱抱。灵均撇撇嘴,转身一把抱住简栖归:“想得紧也不知抱抱我。”
倏地,简栖归僵在原地,不知是什么缘由,心口处灼热瘙痒,她伸手回抱过去,有什么东西似在体内苏醒。
“待我辞别师傅便随你回去。”灵均说完便朝里屋走去。
第30章 已有前者
此次及笄对于灵均来说是人生大事,对于顾温而言,他也不想错过。可若是陪同,简琼筠恐怕又要生气,只好送了一只雪蚕赠与灵均。
这礼贵重,灵均怔然杵在那儿没敢收:“师傅,这可是您炼化好久的。怎可废在我身上……”
古籍有载,人间有一奇虫,名为雪蚕。生于冰封皑皑的霜雪中,难觅其踪。若有缘人得其,需将其炼化,法同御蛊之道养之,炼化后的雪蚕可寄于人的心房,祛病消灾,抵挡一次致命之伤。
所以得此物相当于多了一条命,这样珍贵的东西,实在是不敢妄自收下。
“左不过是我众多奇物中的一样,若说奇,又怎抵得上我那青尾心狐?”
顾温说得轻巧,不过实事却也如此。像雪蚕这样珍贵的奇物在他的手中,还有不少。
知晓他那些身家,灵均与他推脱几番来回,敌不过顾温的盛情,还是收下了。
灵均摆手,脚刚要踏出门,顾温不温不火悠悠一句:“你的眼疾加重了罢……”
闻言灵均脚下一顿,她回首看向顾温的方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点了点头:“无碍,已经习惯了。”
像是自责似的,顾温幽幽叹息:“我的奇物众多,却没有一个能治你眼睛的。能试的法子,这些年也挨个试了。决明子熬制的玩意,也只能暂缓……”悬壶多年只当消去孽障,谁曾想人间因果报应不爽却也如此。
近来灵均确实在吃些决明子熬制的吃食,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谨遵师傅教诲。”
出离白梅山,灵均与简栖归二人脚踏冰莲步法,如风夙飒踏的流星奔走于世间,只流缕缕寒香藏与世间。
白梅山与摧月山相隔许远,冬日里的白日冗长,一连赶路许久,天色渐晚,夜幕如期而至。
致使脚程再快,两人也需要休整夜宿。
平城县夜景无多,这里的人早早地收摊回家,像是防备着什么,整座城是一片漆黑的沉静。
街边是一片融入夜色的静,旅馆门头字样顺顺旅馆。门前灯笼高高挂起。简栖归上前敲了敲门。
不过半晌,门从内里打开,那人见来人是两位女子,便出声驱赶:“已是亥时,回家去吧。”说罢便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