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云茵深呼了口气,她贪恋着空气里还余存的肆意寒香,随后又有些窘迫地回望四周,讪讪离去。
  出了大堂,灵均顺着曲径轻车熟路地走着,脚步是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雀跃。她到了议事厅的门口,里头静悄悄地,未曾有声响传出。她轻推开门,门里的光景暗淡模糊不清。
  议事厅里正掩着装作窗帘的双宫绸,深紫的绸缎将本就近昏的内厅掩得更暗。
  灵均下意识地捏紧指尖,她喉间黏腻,心里算着距离朝着窗帘那儿走去,嘴上故作轻松:“怎不将帘子拉开,这般昏暗,也不晓得叫人点灯。”
  身在阴影里的简栖归眸光里闪着令人看不懂的深邃,她紧盯着灵均的动作,那分犹豫是在紧张什么?
  窗帘一拉,内厅里便入了一丝黄昏亮,灵均借着光去点亮琉璃灯。
  “这种事交给下人来做便是,何故教主大人亲自动手。”
  身旁响起一声清冷,不知何时简栖归闪身来到了灵均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指尖。
  灵均喉间一紧:“好。”她极力地平复心绪,生怕叫简栖归发现她眼疾加重的迹象。
  说是如此,简栖归并未出声唤人,目光紧紧地盯着灵均眼睛,不曾移开分毫。
  被她这般盯着,又不言语一分,灵均只看了简栖归一眼,便阖下眼帘望着地面,喉间上下微微浮动,之余空中里的寒香浮动。
  明明简栖归也没说什么,就无声息的在她身旁看着自己,灵均竟觉得有无形的气势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两人僵持了半晌功夫,简栖归将灵均额角小跑来微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朝门外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来人!”
  闻声灵均向后退却两步,与简栖归拉开些距离,有些不自在地望了眼门口。
  门口本就守着两位侍婢,听到简栖归唤人,两人不慌不忙地进来将欠身行礼。
  “将琉璃灯都点上。”简栖归语气平缓,听不出她此时的心绪是怎样的。
  两位侍婢心中有数,低敛着眉眼手脚麻利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看的她们别看。
  摧月教曾经的教风偏为自由,侍婢们向来会同她们开玩笑,同家人也没什么两样,可这离开的一月,怎么好像有什么事情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灵均望着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婢,恍然又想起了上一世。
  侍婢早已点完灯离去,简栖归望着出神的灵均,开口问她:“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简栖归又离灵均只有一臂之距,鼻尖一动,便会闻到她身上不同于自己的寒香。
  “在想娘亲……”她局促地回应,抬头望向简栖归的神色一凛,相似的眉眼,却是不同的神情和灵魂……
  简栖归蹙了蹙眉头,想到她带回来顾温的尸首,试探道:“顾温是神医,怎会走得如此突兀?”灵均的眼神刺痛了简栖归,她多想开口问灵均,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可她不能这样做。
  这般审问式的模样是由着简栖归做出的,灵均阖了阖眼低声回应:“他自是有自己的愧疚缘由,即便是已死相抵,亦洗不清他那过往造就她人的苦痛。”
  如此回答,聪慧如简栖归怎会不知其中深意,她心下了然。
  灵均快受不了简栖归这般审视一样的目光,前段时间的痛苦压抑,连着现在的低压与紧张,一同压得她近乎破碎。她低着头眼睫轻颤,落下两行清泪。
  只听隐隐传来的啜泣声,简栖归后背一僵,登时头顶百会发麻,灵均怎哭了?
  好似曾经惯会做的安慰如今都生疏起来,简栖归只觉指尖发烫,喉间黏着,张着的朱唇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犹如深夜嘶吼的恶鬼,该冷落她才是,不仅是冷落,此时奚落更好!她是间接害了你门庭破碎的仇人!另一个声音宛若心怜众生的菩萨,血海深仇与她何干?眼见不一定为实,简琼筠待你如何,简灵均又待你如何?
  灵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原以为自己够冷静能扛得住,可她却还是破了心防。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觉得简栖归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了,她说不上哪里不对,简栖归就像是对她设下了浓浓的心防,厚重如墙。
  冷不丁被寒香拥怀,头顶明显能感受到抵着的下颌,灵均啜泣声一滞,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委屈感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简栖归眸光黯黯,无奈地阖上双眸,自顾自地默念着,我这是不让灵均起疑心,好架空她的教主的权利罢了。
  第40章 区区皮外伤
  泪滴浸湿褥杉裙裾,良久,灵均缩在简栖归的怀中才缓和了情绪,她站直了身子,眉眼扫过简栖归浸湿的衣襟,略带歉意地看她。
  好像总是会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渐渐平复了心绪,找回此行而来所寻。
  “镇妖门的事,你作何看待?”
  衣襟尽湿,简栖归并无任何介怀的模样,只听她轻嘲一声,音调里满是对这教派的不屑。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可他们既毁了我们的暗桩,又烧了我们的粮仓,怎能允他一直叫嚣下去?”
  “你的意思是以牙还牙?”灵均似是将她看透一般,道出她的心思。
  心下犹如核桃开仁被人敲拨,一种莫名的酸胀感在心中蔓延开来。简栖归点了点头,她无不可查柔情,温声若水道:“我的确是想着去烧了他们的粮仓回击。”
  一想到灵均是如此的了解她,她又不自知地放缓了音调,是她极尽的柔情,“教内旁人轻功不敌你我二人,随时都会有暴露的风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所以……我想着你同我一起去,你虽不曾习武,可你我修得一身迅如寒风的冰莲决,出入敌营自是轻松不过。”
  只要是简栖归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她的想法。灵均揉着哭红的双眼,沉默地点了点头,周身满是消沉的气息。
  见她心堵低迷,简栖归深谙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并未疑心灵均。她语调微扬,将她纷乱的耳边碎发拨到耳后。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趁早打算。”
  闻言灵均的眸光流转,越过她透过窗子去看天色。
  昏黄的暖阳散着橘火,好似烈阳要将黄昏烧尽,橘火透红,在空中叫嚣着不安分的因子。
  “既如此,不妨现在便赶去。趁着夜色的掩护,烧他们个措手不及。”灵均淡淡说着,没什么情绪上的起伏。
  见她面色平缓,简栖归点了点头:“我已派人打听清楚,这镇妖门聚集所处林川地界。”
  “这不好耽搁,还是即刻启程前往林川。”灵均望着远处燃烧着炙热的太阳,心底的涟漪点泛。
  冰莲诀,冰莲一点封千里,九州不渡雪满山。
  两人将冰莲诀的轻功运到极致,身影就像是幻作了冬日里凛冽而刺的冰锥,穿梭在昏黄里掀起一片冰霜尘雪。
  林川位临催月山的附近,越过万崖山的山头,山下不出十里便是林川。
  到林川时已是深夜,太阳终是将黄昏烧了个干净,仅余留着散冒余烟清白的月辉高高吊着。
  暮色里的林川沉沉睡去,街坊门前点着星星点点的门前灯,灵均微蹙着眉峰,疑惑道:“这偌大的林川,镇妖门的地界所在何处?”
  简栖归从怀中拿出张羊皮地图,她抖开指着上方标记好的位置:“镇妖门在这个位置。”随着她的指尖向下移动接着道,“我们如今在这儿,仅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夜里月光萦弱,对灵均来说这样的光线还是暗了些,她紧抿着朱唇频繁眨眼,看不清简栖归指尖所指的地图。
  察觉到一丝异样,灵均那频繁的动作惹得而为简栖归身型一顿:“怎么了?”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递了过去。
  灵均摇了摇头佯装揉眼:“没事,眼里吹了些风沙。”
  这张口就来的胡话简栖归是不信的,这静谧的夜里哪来的风,又何来的沙?她盯着见灵均的眼睛,那双眼里清澈透底,什么心思都写在了眼里,可就是暗淡无光。
  现下还有正事要她们处理,简栖归按捺住心中的疑虑,她又往近了灵均,指着羊皮地图正色道:“一会儿你从东侧进去,我去北面,见着了粮仓,用我给的火折子点着了,见火势起来就走,别多停留。一炷香后我们在一里后的西街汇合。”
  灵均仔细记着羊皮地图上的路线,频频点头应答,两人相视无言,擦身而过,闪身进了夜色之中。
  镇妖门的地势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他们所筑的房屋都成一个样式,若不是灵均提前记着羊皮地图上的路线,能否安然找到他们的粮仓都还另说。
  顺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摸索前行,灵均避开巡查人员来到粮仓前。
  门前落着一条厚重的石锁,石锁上还缠着伶仃作响的锁链。
  灵均站在门前落定,一时间踌躇怅然,多好的粮食,就这么可惜了。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发出一声冗长而刺耳的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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