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绝不可能!娘亲身上有冰莲决傍身,要你们家的剑谱作何用?你与我们相处至今,又怎能不知娘亲使的向来都是直击人的要害之处。”灵均蹙着眉接着道,“依照娘亲的性子,她若是夺了你家的剑谱,又何故留你一条性命,还带回来养在身边,一身武学尽数传给了你?”
  这一点也的确是简栖归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地方。但还有一点是灵均从未知晓的,亦是她想不明白的点。
  “简琼筠在我的身子里下过情蛊,光是凭借着这一点,叫我如何信任?”简栖归抻得有些累了,她侧目瞥向灵均的脚腕。那脚铃在她的脚腕间特别可爱,上头雕着星烁花瓣,她微微浮动间便会带起一片细碎的声响。
  情蛊?
  灵均愣了一瞬,她略一思忖,想清楚了简栖归话里的玄机。她既然敢说出口,那想必这情蛊她已经用了什么法子解了。
  不论实事是如何,只要简栖归相信,那就是实事。
  “我接任教主之位以来,曾翻阅过追杀令以往的记录。娘亲她从不接这种伤天理灭人门族的任务,倒是右舵使,我见他接过不少。”灵均说到这顿了顿,“更何况,他为人奸佞,我娘的死……也是他所为。”
  这件事倒是简栖归头一次听灵均谈起,她晓得简琼筠死得蹊跷,但灵均从未说过。
  光是听着灵均喋喋不休,她心底的那份坚定又有些动摇,分明她的身上已没了情蛊,不会再被旁的东西扰乱思绪,怎还是对她没有半点抵抗。
  真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你信我,栖归。我和我娘从来都只把你当做亲人!”灵均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抓住了简栖归的胳膊。
  只见简栖归的眸子里燃着瞧不明晰的神情,她只不过是直起了身子,将头上的发带一扯,轻轻一推,灵均又被她推倒在了榻上。
  眼前的那张俏丽无双的面容愈来愈近,灵均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朱唇,警惕起来。就在她认命地闭上双眼时,脖颈处毛茸茸的,尽是痒意。腰间亦是落下了个温热的臂弯。
  “睡觉。”
  灵均听到身侧那人语调淡淡。她侧目去瞧只能瞧见一颗松软的脑袋,和黝黑的秀发。
  上一个世界在她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可以重新来过,甚至是重来了七次。这个世界是可以同样的重新来过吗?
  她不清楚能不能再来一次,所以即使这次是骗也好,是哄也罢。全当自己是最后一次机会。
  即使是昧着良心与简栖归亲密,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叫人发现一丝不对劲。
  一闭上眼,便是无尽的永夜虚无。曾经与简栖归儿时的欢喜过往仿若走马灯般在梦里出现。她听见简琼筠罚自己扎马步时,简栖归替她求情连带着自己也被罚。她听见山下糖人叫卖的声响,忍不住拉着简栖归一去再去……
  灵均她怪是烦恼,最近的梦也太多了些,要不她睡前给自己开一副安神药算了。
  当初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寝居时,屋内的炉火早已燃尽,再没又青烟袅袅暗香吹起。
  这阳光怪是调皮,直直地洒在了灵均的眼眸上,她偏了头去依旧是躲不开刺目的光照,只得被迫起床。
  灵均半睁着眼,脑海中的思绪混沌又驳杂,她缓了好一会,又觉着自己的身子仿若被万千马车轱辘碾过,四肢力气尽失,就像是油枯灯尽到了岁末。
  这感觉……
  学医之人对自己的身子最是清楚,她也不管身侧简栖归挽着自己的臂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抽出,替自己搭脉。
  脉象紊乱不堪。果不其然,恐怕是时日无多……
  灵均对死亡是没有恐惧的,她更多的是担心,这个世界会不会陷入崩坏。
  第47章 解惑
  “早。”简栖归环着灵均的腰,脸朝着她的颈窝里又埋了埋。
  只单单的这一动作,灵均仿若被人遏制住了咽喉一般,叫人难以喘气。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可这屋内的空气仿若被人全都抽走。她不想被简栖归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稍微好受了些后又渐渐归于平稳。
  然这动静并未瞒得过简栖归,她蹙眉问到:“怎么了?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她说着将环腰的手松了去,半直起身子,一改往常的肃穆。
  灵均偏了头去没应声,她不敢回应。简栖归虽说从未学过医术,可武林中人多少对脉象能懂上一些。何况她如今的脉象如此紊乱,较之前的更为虚弱。多说多错,她干脆便不说了。
  倏地,手腕间触上一抹凉意,简栖归牵起了灵均的手。
  许是身子里的冰莲决出了状况,灵均觉得简栖归的手有些冰人,不似从前那般触上去凉凉的又舒适。她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她逃避似的闭上了眼,不敢去看简栖归的神情。感觉到简栖归的指腹贴着自己的脉搏,她的心神就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层层瓦解崩碎。
  “怎么回事?”简栖归薄凉又错愕的声音自上空传来,林间汩泉般的清透,好似能看穿人的心灵,“你的脉象怎会这般!”
  未等灵均回话,她似是有些慌乱:“我去给你找大夫!”说话间,她从榻上爬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乍如大鼓击怨。
  灵均侧回了头,瞧见简栖归捂着发顶蹙眉不展。
  她撞到头了。
  原来简栖归发觉自己身子变差时竟会如此慌乱……慌乱的有些不像她自己。
  见简栖归匆匆揉了揉发顶,坐到榻旁正寻着自己的鞋。灵均终是于心不忍地捏上了她的袖襟,她轻声地唤着她的名:“简栖归,别去了。”
  简栖归背对着她,听了这话背脊明眼地僵了一瞬,随后又是一声轻快:“你胡说什么呢,生病哪能不找大夫来看。”她口上如是说着,袖襟却没将灵均的手甩开。
  “我学医数十载,还能连自己的身子都不了解吗?”灵均唇角含着笑意,一时间心头那股无法挪开的大山仿若松动了些。似乎是大限将至,她头一回想着细细打量起如今的简栖归,可这人背着身子不动如山,她只好扯了扯她的袖襟。蜉蝣撼树的力道。
  “你转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灵均说话的声音明显虚了许多,简栖归如今正思绪纷飞,懊悔着自己昨夜对她那么凶,懊悔着前段日子在客栈的忘情,她不知灵均如今身子这般,与自己是否有关。
  她别扭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
  灵均定神瞧着简栖归的面容,一双凤飞展翅的眉毛疏密有致,挺立傲骨的鼻梁下,是一双红润紧致的朱唇。看着就很好亲,亲上去也的确是软软的,不似她本身是个小刺猬一样,把所有人都抗拒在外,就好像她一个人把整个世界给孤立了。
  她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又时常是漠然。
  其实这个世界的简栖归与上一个世界的关栖归容貌上的确有些出入,但骨子里又有着共通点。她们都有着相同的漠然,对生命的漠然,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或许她们本就是同一人呢?先前惊鸿一见的灵珠,灵均怕是自己幻视,又不敢放任一丝希望。
  总归是要死的,还不若好好同她道别。也许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足够多呢,足够她能与往事和解。
  “我和她像吗?”简栖归没由来地问道,她眉头微微蹙起,阳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棱角分明。
  灵均听了这话呼吸都滞了一瞬,她假装自己听不懂简栖归的问话,神色闪躲着,期期艾艾地说着:“什……什么?谁啊。”心里却鼓动如雷,她心虚地抬眼瞧了一眼简栖归,正巧撞入一双无情冷眸里。本就呼吸不畅,如今更是艰难。
  装傻?简栖归冷哼一声,眼前这人的模样生怕自己是瞧不见心虚似的。她毫不客气地点破道:“你口里的另一个栖归是谁,你总是望着我出神,怎么……我是谁的替代品?”她心底有好多疑惑,为什么分明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她是不信的,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叫栖归的存在。她甚至是在摧月里打听过,也从未在云茵的口中听过什么其她栖归。
  但从灵均的各路反应来看,自己八成是说中了。想到这,简栖归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灵均满脑子的——她发现了?她不会要杀我灭口吧?不会的不会的,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不是我要是说前世今生的事会不会被当做疯子?
  见她又偷偷走神,简栖归不悦道:“简灵均!”
  从她不悦的神色中,灵均仿佛觉得她要活吃了她。她犹犹豫豫道:“就是……我转世的时候孟婆汤好像掺水掺多了,不太管用。上一世我有个妻子叫栖归……和你很像。”她信口胡诌着,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实在是太假了,神神叨叨的。
  原只不过是想诈她一下,却不成想还真叫她给诈了出来。这孟婆汤的话与她先前不信鬼神之说显然是对不上的,简栖归眯起眼眸,她还真是敢说。
  “你不是说,你不信鬼神?”简栖归盯着灵均的双眸,缓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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