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手术灯照得刺眼,医生却毫无反应,专注于手上的取弹工作。
  第50章 麻药
  白城的医学技术还算比较完善,相对于上水市这样的政权中心来说是差了一些,可比其她的城市来说要好上许多。
  白城在国内被外人称作是“罪恶之都”,很少有外地人往白城来。
  渣滓街里的这位医生,听说是留洋回来的高材生,曾是京和医院的外科主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开诊所。
  灵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睁开眼眸缓了许久,耳边响着有节奏的“滴滴”声,房里没开灯,她看不清周边的情况。
  不一会,耳边传来沉闷的老式钟表声,一共响了六下。
  这种老式座钟在记忆中是十二时制,现在晚上六点了。
  灵均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明明是凌晨来的,怎么现在又是六点……
  她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想不了任何问题。
  她摸着黑环顾四周,只能大致瞧清一个轮廓,是个小型的简易病房,房内只有她这一张床。
  她动了动胳膊,手背上涨得很,她抬了抬胳膊看了一眼,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她顺着输液管往上瞧。
  倏地,顶上闪着一束刺眼的光线。
  “苯唑西林钠,消炎抗菌的。”清冷又带着梳理的声音响起,医生推了推眼镜走到灵均床边,她手上捧着个塑料夹板,指腹间夹着一支素色钢笔。
  她打量着灵均的脸问道:“手术很成功,你现在什么感觉?”
  这幅身子的视力似乎也不大好,她只能看清医生的大致五官。至少医生是个女人。
  灵均哼呢两声,她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可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医生,我想吃糖。”她说话慢吞吞的,一句话愣是墨迹成两句话的时间。
  只见医生盖上了笔盖,随手夹在胸前的口袋处。眼里波澜无惊地自语道:“看来麻药劲还没过,晚点我再来。”说完她将塑料板子放到床头柜上。
  灵均听她要走,连忙抓住那双修长的指节。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医生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摸起来凉凉滑滑的,她下意识地又搓了搓。
  “别走啊,走……走一个!”她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连搓了三下医生的虎口。又猛地伸到空着,手虚握着像是抓着什么杯子,“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不喝啤的,只干白的,新婚小酒那得干。我干了,你……你随意……”
  医生的脸色似乎是黑了些,她不满地抽回了指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临走还留了句:“我下班后再来。”
  医生走后,房里的灯又被她关了,四周又陷入了一篇昏暗,灵均偏头看着窗户,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她看着绿萝眼睛忽地瞪大:“欸!我手呢!”她慌忙的朝着外面喊道,“医生!出大问题!我手不见了!”
  诊所前厅里坐着三位来看诊的客人,她们各自神色古怪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医生面色如常地甩着体温计,拿到空中仔细看了眼道:“三十九度四,挂三天水吧。别的地方有没有哪不舒服的?”
  “嗓子烧得厉害。”说话的人是位年轻女性,她穿着一身西装,打扮前卫,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趁着医生正拿压舌板的功夫,频频朝走廊的方向看去,犹豫问道,“沈医生,里面的病人是不是……精神方面……”
  沈医生拆开一次性压舌板的包装,她摇了摇头,优雅地捻着压舌板,抬了抬下颌道:“张嘴。”
  “啊……”年轻女人听话照做。
  沈医生看得很快,她压舌头的力道不小,压舌板刚从嘴里拿出去的时候,年轻女人咳了两声。
  “扁桃体发炎,吊水期间注意饮食清淡。”沈医生顺手把压舌板扔到垃圾桶里,她随手掏出口袋上的钢笔,在诊断书上写着病人的针状以及用药和注意事项。
  钢笔在诊断书上簌簌作响,走廊里头又传来了一声哭腔。
  “医生你去哪里了,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来看我……”
  那声音婉转造作,乍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医生的情人。
  这下坐在凳子上等待的另外两个病人也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沈医生,虽然三个人都没说话,眼神里确实一股子莫名的暧昧。
  沈医生抬头便看见三个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耳边又是无理取闹的声音,她干脆地盖起钢笔起身道:“她麻药药效还没过,估计还要再吵一会。我去拿药。”
  说罢她也不管那三人是什么眼神,转身朝走廊里的病房去。
  灵均躺在床上喊了两嗓子,又没甚力气地消停了会。腹部受伤的地方凉凉的,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意。
  她巴巴地望着门口,不满地嘟囔了句:“坏女人,大骗子!”
  “我要是坏女人,你现在就不在这了。”沈医生站在门口无情地怼了回去,她鼻息轻洒,又说了句,“吃什么糖?”
  这个房间里的消毒水味太浓,灵均心心念念着吃糖,朝着沈医生说话的方向问:“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沈医生抬手看了眼手表道:“看情况,病人不多的话一般九点关门。”
  “那我们晚上回你家睡吗?”灵均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问题,不然医生怎么照顾自己呢?
  沈医生知道她麻药劲没过,也不同她冒犯的话计较。她又想着前面还有个要吊水的病人,缓了缓声道:“睡会吧。”她话音柔和,眼里却没什么柔情,放在一起的画面很有割裂感。
  灵均身处昏暗之中,自是看不见医生的表情,她暗自得意地哼了一小声,听话地闭上了眼。
  沈医生可不管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拉着脸去药房拿吊瓶,心想着这人真是麻烦,她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这人进来。
  这之后灵均真的睡着了,直到房顶的灯再次被打开,她听到医生喊她的声音。
  “醒一醒,我买了小米粥。”沈医生拎着两碗小米粥,随手从旁边拿了个小桌子放到上面。
  灵均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缓了缓,思绪渐渐清晰,她吃痛地倒吸了口气,腹部火辣辣的疼。
  沈医生瞥了她一眼,一面支小桌子一面问道:“叫什么名字?”
  “灵均……贝灵均。”灵均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在病床上。她瞥见医生拿了个枕头来,往她背后垫。她配合地身体前倾,又牵扯到伤口猛地倒吸了口气,“嘶……谢……谢谢。”
  灵均想起自己是有一副眼镜的,她转头看了看床头柜,又茫然地看向沈医生。
  沈医生把桌子架到病床上,她又侧目打量了番灵均,见她望着自己,她似有些疑惑:“我姓沈。”
  “沈医生,我的眼镜……”灵均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沈医生,目光盯着桌上的小米粥一动不动。
  “你的眼镜碎了。”沈医生走到病床另一侧挂着吊瓶的地方,她看了眼吊瓶,里头还剩下四分之一没吊完,她捏起输液管调快了些流速道,“你的东西我都放在旁边的柜子里。”
  “谢谢。”灵均握着桌上的小米粥发呆,手心里传来阵阵暖意。
  她刚想着沈医生的脾气还满温和的,不像传闻里的古怪,又听见沈医生拿起床头柜上的塑料夹板边写边说。
  “我处理这种东西的费用不便宜,一千大洋。你什么时候给?”
  黑医!取个子弹收一千大洋!我收回那句话。灵均转头看向医生,她舔了舔唇角:“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
  “我这从不赊账。”沈医生神色莫测地盯着灵均的手道,“不行你拿手抵债吧,我这苯唑西林钠也不便宜。”她认真地端详一番,似乎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灵均瞪大了双眼,她有些慌了神,生怕这沈医生真要这么做。她连忙道:“我应该带了钱的,等我能下床了马上回家取给你。”
  灵均是不缺钱的,她的家族在白城赫赫有名,做的是轮船生意。她的母亲是陆司商行宋智民的姐姐,十年前听说海难过世了。父亲是海上霸主贝业成,在白城人人都尊称一声“贝勒爷”。
  沈医生离她有些距离,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冷声道,“我数过了,你一共带了五百八十三块。”
  不是,这医生!灵均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翻了自己的口袋。她很难不信,要是自己身上没带钱,恐怕沈医生早给自己扔外头了,还做什么手术!
  “我已经很人道了,都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沈医生神色淡淡,她瞧着灵均什么也记不得的模样,不介意帮她回忆一下刚才的事,“你三小时前麻药劲还没过的时候,肢体与言语双重骚扰我。”
  啊?
  灵均听着沈医生嘴里讲出的话,不断地刷新着自己的三观。她语塞一阵,开口驳道:“你怎么不讲道理,乱说话我是要告你诽谤的!”
  “我有个病人正好明天还要来挂水,不信的话你大可问一下。”沈医生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再不吃粥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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