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很平静地盯着那双深海般的双眼,看着那双眼自从容变换成淡漠的神情。
“医生。”沈栖归淡淡地吐了句,就好像真的只听明白最浅层的一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灵均的眸子开始锐利起来,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轻描淡写地点着几个名字,“昨晚的陈警官、冯坤、冯九。你知道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你昨天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吗?”沈栖归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窘迫,她拿起桌上的高脚杯,透过里头泛着淡黄的柠檬水去看一楼大厅的那些人,“你是怎么看待这个城市的?”
她这不经意的反问,拉着灵均的思绪回到了昨夜,她记得自己问过“你该不会是个内应吧”。
可她这回提了不止一个势力的名字,从警察署到贝业成,还有一个看不太清的宋智民。
沈栖归是哪方的内应?亦或是……她不仅仅是一个势力的内应。
一想到沈栖归可能周旋在警察署、贝业成和宋智民这三股势力之中,灵均皱起的眉头更深了,她没去管沈栖归的问话,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这无异于是走在钢丝索上,要是被发现……”
“你是怎么看待这个城市的?”沈栖归打断了灵均的话,她的面色似乎因为刚刚的对话缓和了些。
说起白城,灵均不止一次地拿这座城市与原本她生活过的地方对比,她朱唇翕动,吐出最真实的感受。
“腐败、势利、秩序混乱、毫无安全可言。”应对这句话的,还有她手提包里用作防身的手枪。
只见眼前的人抖着肩膀轻笑了声:“我以为你会享受身上的‘特权’,从而迷失这城市的真实面貌。你真的和我对你的刻板印象不一样。”
没等灵均问出疑惑,她面色一沉,很严肃地接着道:“你以为我走在钢索上是在玩闹吗?我恨透了对着枪支管控不足满是腐败的警察署、恨透了只手遮天随意操控别人生死的贝业成、恨透了这个虚幻浮华下满是卑劣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叫我恶心。”
她说着掌心贴到了灵均的脸上,极其温柔的,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什么变得不同的玩具。
“你一个月前还是一副对贝业成言听计从没有灵魂的模样。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皱起的眉头,低声又暧昧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讳,“灵均……告诉我。”
她的话像是深海里的灯笼鱼,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小尖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那暧昧的语气迷惑,稍有不慎答出她不喜欢的话,灵均毫不怀疑,她定会像灯笼鱼捕猎的模样,干脆地咬下血肉。
头顶有些刺眼的灯光暗了下来,整个新仙境只有舞台处闪着明亮的光照。耳畔响起了熟悉的“一二三四”的试音声,还有一个令人深爱的旋律。
“看似晴、其实雨……白天黑、黑夜白……离别过,自知情冷暖……”夜蝶那特有的嗓音一出,便会拉着人的思绪远飘。浓醇的嗓音唱着那首灵均喜欢的《思念一种爱》。
她脸上的眼镜被摘掉了,耳边是一声极为不满地重复问话:“告诉我吧。”
还有两声在醇浓怀念的歌声*中细微的眼镜脚架折叠起来的声音。
昏暗里的感官一切都更明显了,灵均感觉到那双覆在她侧颊的掌心缓缓下移到了她的锁骨处的脖颈。有些危险……
更别说侧颊代替掌心的事物变成了一个满是柠檬与豆花清甜的唇瓣。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道:“因为你吧。”
“骗人。你和我是一样的吧?你的秘密……我感同身受。”沈栖归似乎有些不满,在她的侧颊上咬了一口,“这么会说情话,不如晚上去我家好好说?就像是《冬日沉沦》一样的交流。”
什么秘密,什么感同身受?
灵均微微愣神,脸上还有些轻微的刺痛,她朱唇微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听见耳旁说了句。
“听歌吧。”
就好像是默认她同意了,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手上落了一个很轻的东西,是她的眼镜。
台上夜蝶醇浓的嗓音悠悠唱着,整座新仙境环绕的都是她的歌声。
灵均这一整个小时都心不在焉的,她还在想刚刚沈栖归说的秘密,还有那句让人迟钝的羞稔,坦然的邀约,很直接、丝毫不掩饰的邀约。
顶上的灯光又亮了起来,沈栖归站起了身子,让人想起了电影院的那次结尾。
灵均不记得是怎么站起来的,只记得被沈栖归牵着手走出新仙境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吵闹声。
她回头看了过去,清晰地看见夜蝶冷着脸扔掉了手中的一捧玫瑰花束,接着就是狠狠地打了一个人的巴掌。
那人被力道打得侧过脸的时候,她很清楚地看见了对面人的脸。
宋智民。
灵均:……?
今天晚上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她需要缓缓。
沈栖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什么?”灵均还没缓过来,特别是刚刚遥遥一望,对上了宋智民那双受伤的眼眸。
“整个白城都知道的,商行会长传奇女人宋智民在追求夜蝶小姐。你……不知道?”沈栖归的唇角似乎勾得更深了,她心情很好地拉着她走到街口。
灵均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但她从记忆中翻到了小元月说的话,夜蝶是被人捧起来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宋智民吧……
见沈栖归扬起了手,灵均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道:“我开车来的。”
车内的发动机一直在响,像是永远都不会累。灵均专心地开着车,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渣滓街那处开,明明握着方向盘的是自己,轻轻一晃就可以把人带到别的地方去。
沈栖归上了车后很安静,她闭着眼睛像是累了一样。只有时不时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灵均以为,至少这份宁静会持续到下车,坐在副驾驶的人偏生不安分得很,又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中枪来我诊所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刚来这个世界。”
寂寥的夜里响起一阵刹车的急促声,惊起树梢上停留的飞禽,久久回荡在城市的夜空之中。
今夜是白城为数不多能看见星烁的日子,月亮的银辉比平日里洒下来的要清晰明亮。
“你说什么?”灵均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像是确认着刚刚听到的不是她的幻象。她掌心满是渗出汗水的黏腻,握着方向盘的指尖被磨得有些灼热。
沈栖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她身前系着安全带,似乎刚才急刹带来的颠簸她一点儿也没感受到。
她散漫着语调撇头看向窗外:“没什么,我说一会停在巷口,那条巷子太窄了,你的车进不去。”
这句话之后,是一句极其漫不经心又耐心温柔的关心。
“不要这么急刹,幸好今天晚上天晴。再多的疑惑回了家都可以慢慢说。”
于是一路上灵均都专心地开着车,再也没有分心去和她说一句话。
直到那扇老旧的铁门在夜色里响起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灵均浑浑噩噩地跟着沈栖归回了家,院子两旁的多肉植物和昨天看到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又坐回了那个柔软地让人卸下一身疲惫的沙发,茶几上响了一声清脆,是沈栖归端来的一盘洗好的青提。
“好累,洗完澡再说吧。”
头顶上略过一道很轻的视线,灵均抬眼去寻的时候,只追到了一个散落满头青丝的背影。
耳边响起了一阵水声,没有什么规律地一会大声一会小声地落到地面。
灵均拿了一颗茶几上摆着的青提放到嘴里,有些齁甜,到了末尾还有些苦涩的味道。
她想起白天的那通电话,站起了身子打开阳台的灯光,目光在晒着几件衣服的晾衣架上搜寻。
没找到……
很快沈栖归就从浴室出来了,灵均连忙关了阳台灯走了回去,心虚的表现不言而喻。
“你去洗吧,衣服我都给你放在衣架上了。”沈栖归赤着脚走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她穿着一条款式和灵均昨天差不多的吊带裙,自然地弯腰端起茶几上的青提。
她起身后瞧见目不转睛的视线,轻笑了声:“看什么?”
灵均有些哑然,她讷讷地张着唇,眼前的沈栖归是一副明媚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炙热,像一朵满是荆棘的玫瑰,美丽又危险。和记忆里的淡漠与疏离完全不同,怎么会有人是两幅面孔随意切换……
“我以为这种款式是你买错的……”
“好看吗?”沈栖归冲她挑了个眉,指腹拉了下没什么弹力的吊带绳。
灵均连忙敛了眉,有些慌乱地跑进了浴室。
浴室氤氲着和昨日同样的水汽,衣架上挂着她昨天穿的那条烈阳般的吊带裙,还有她在阳台上找了半天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