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水流顺着引力不断重刷着灵均的身体,她混沌的思绪在这拥挤的空间里逐渐清晰。她不断回想着和沈栖归的对话,在脑海里突然想明白一个事。
  沈栖归重生了。
  所以她才会知道自己是哪一天来的这个世界。
  而沈栖归似乎误以为自己和她一样是重生的,才会说她们感同身受。
  想明白一切的灵均定了心神从浴室里走出来,家里响起一阵老旧唱片的音响。
  她偏头朝沈栖归的房间看去,她正捣鼓着房间里放着的铜色唱片机。
  放着的旋律是她听不懂的洋文,应该是她留学带回来的唱片。虽然听不懂在唱什么,但却感觉到一股醉酒般的摇曳,忍不住想在这间不算大的卧室里随着晃动。
  “你是重生的。”灵均笃定地问道,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脚缩在地上界限分明的线上,一面是深色的木地板,一面是有些凉意的瓷砖。她有些不敢踏进去。
  摆弄唱片的沈栖归回过了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天花板暖黄的灯光疏影掠动。
  “你不也是?”她轻笑了一声,语气里还有些雀跃,“还好那晚救下了你,这场复仇盛宴才不会这么无聊。”
  “向谁复仇?”灵均当即皱了眉,她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总感觉事情不像她觉得那么简单。
  身前的人忽地拉着自己的手,将她带到了一个满是相同气息沐浴露的怀里,柔软的,一触便能感受到的炙热怀抱。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沈栖归声音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漠然的冷意,“做吗?”
  头顶天花板上暖黄的灯光开始变得令人恍惚,晃动的灯影照着暖光下晃动的影子。
  灵均没拒绝,迎来的是一个无比热烈汹涌的热吻,像是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卷起一阵龙卷风,搅得海面澎湃汹涌。
  沈栖归的房间里有一面等身的穿衣镜,落在木地板上。她们在镜子前热吻,灵均甚至能透过镜子看到她迷离的面庞,满是无法遮掩的情。欲。
  她是不是故意的,一步步布置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踏入网中。
  本有些凉意的地板逐渐变热了,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失魂的模样很是羞耻,特别是放在地上的那盘齁甜的青提。
  那双沾满了晶莹的指尖捻起青提的模样,还有房间里满是糜烂青提的齁甜气味。
  灵均永远也忘不掉。
  第70章 你不累吗?
  空气里的青提甜味很浓郁,浓到飘进鼻息钻入天灵,与颅内漂浮所带来的震撼一起共振。
  灵均侧卧在木地板上,柔和的眉目紧闭,地板上的凉意丝毫感觉不到,早被炙热的体温化褪寒霜。
  耳畔响起一阵窸窣的响纸声,灵均抬起疲惫的眼眸瞥了过去,她纤指夹着一张印着碎花图案的糖纸,塑料的揉捏声在她的指尖翻飞。
  “还留着呢?”她此刻的嗓音像是微醺的人站在霓虹闪烁的舞池中央摇曳,听起来有些遥远,却又无比贴近。
  沈栖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手提包拿过来了,还从里头精准地翻到了她忘了扔的糖纸。
  “你怎么翻人东西。”灵均闭上了眼,像是熬了好几个大夜。
  这地板愈发冷起来了,不似刚刚与人灵魂共振时的灼热,她又睁了眼爬起来走到沈栖归身侧坐下,枕着人柔软有力的大腿。
  发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来了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抚着她凌乱的发丝,一捋又一捋地将其拨顺。
  “我刚刚问过你了,你说随便看。”顶上的人似乎还在看她的手提包,像是确认她的想法一般,“你还抽烟呢?”
  灵均这会子觉得她问题有些多,不知道刚刚一直问问题的时候沈栖归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感受。
  她闷闷地回了句:“戒了。”
  又过了一会,发顶上的手越来越缓,四周很安静,灵均一抬眼就会看见地上散乱的糜烂青提,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画面,她透过穿衣镜看到她们糜乱的场面,似乎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回味。
  “我什么时候说同意了。”灵均还在揪着刚才的点不放,她不去看地上的狼藉,往人温热的腹部靠了过去,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汲取温暖。
  就在灵均以为沈栖归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缥缈着躲在云端的声音徐徐而至:“在你吃掉第三颗青提的时候。”
  灵均噤声了,她果然不该问这个问题。
  似乎是有些太累了,发顶上一搭又一搭的指尖格外舒适,她就这样枕着沈栖归的腿心不知觉睡着了。
  她陷入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睡眠里,没有无尽的虚无,没有相熟的面孔、没有崩塌的噩梦缠身,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打盹。
  醒来的时候脑袋上安抚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去,灵均觉得身上很清爽,没有刚才的那股黏糊劲。
  身下是很柔软的床,沈栖归的床似乎垫了两层垫子,比平日睡的那些个昂贵床垫舒服不少。
  灵均侧目瞥向躺在她身侧的人,沈栖归闭着眼展眉的模样很平日里会把人看穿吸进深海旋涡里的样子很不同,她睡着的模样格外安静。
  好像原本她也是个不怎么话多的人,平时见到的也多是和患者交流嘱咐的样子。
  平等地,认真对待每一个患者。
  “你不累吗?”沈栖归闭着眼问道,她伸手揽在人的腰肢上,轻轻搭着,什么也没做。
  “累啊,我太累了。”灵均弯了弯眉眼,她语气像是更古久远,来自地心的一声叹息。像是历经了好几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她抬手抚着沈栖归锁骨间那枚惹眼的小痣,爱不释手。
  但是好像见到你,把你从深渊里拽出来,好像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沈栖归睁开了眼,浓旋的眼眸久久地注视着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之前和现在的遭遇基本一致,留洋学医、回国研究、进了仁心医院,甚至混上了主任的职责。警察署里有两个派系,一派保守陈旧,满脑子安于现状的腐朽,以警长司磊为首。另一派以谢巧云为首的改革派,你见过的……她手下的许伶丽是个愤世疾俗不懂得变通的女孩。我记得她审过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小小的,像是刚才听过的胶卷唱片。
  “愤世疾俗,但是个心有正义不畏强权的女孩。”灵均淡淡地补充道,她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们些时间,她相信他们会成长到令人眼前一亮的状态。
  沈栖归轻笑了声:“看不出你这么博爱。”
  她接着讲起上辈子的事,好像才刚刚经历没多久,眼前一幕幕的走马灯似乎历历在目。
  “我之前被司磊邀请过,和她们同流合污。谢巧云也邀请过我,我都拒绝了。直到谢巧云查出贝业成在轮船上做的手脚,把证据甩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才下了决心帮她。”
  “然后呢……”灵均安静地听着,望着她那双深海一般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有些心疼。
  “虽然我母父对我一般,说不上很好,但那也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剥夺?我像现在这样,游走于两个势力之间,白天在医院做手术,晚上游走在各个场所里。但不知道我哪里漏了马脚暴露了,两边都把我当做弃子,像是不要的棋子一样。”她说得很淡,被人背叛的伤痛就像是不要紧的轻微划痕,不值得在意。
  “谢巧云没想办法捞你吗?”灵均皱了皱眉,这似乎不符合她对改革派的刻板印象,她们应该是无畏的,不会抛弃同伴的。
  “她对我有戒心,我们的观念不同。她还是太保守了,说是改革,却故步己见地束手束脚,保持着她那可笑的程序正义。”沈栖归说着,低声地笑出了声,“这城市早就烂到骨子里了,哪来的什么程序正义。”
  “好了,亲爱的同路人,你的故事呢?”沈栖归捉住了不停抚摸她锁骨间小痣的指节,“我在之前没听说过你,即使我跻身到了贝业成的核心团队,也不曾听过他提及还有个女儿。直到我从萨里回来,才知道你的存在。”
  灵均陷入了一片沉寂,贝灵均应该是葬身在了满是腐败气息的垃圾堆里。
  “我没什么故事,之前不过是浑浑噩噩的做一个乖乖听话机器,现在我只想为自己而活。”她说着,语速极快地问,“你说的海难……我母亲也是死于海难。”
  沈栖归抬手从她的额头抚到唇角,像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内敛着强劲的力量:“你想的明白的,你实在是太累的话就休息吧,冯九的事我会看着办的。睡吧。”
  她温柔的不像话,灵均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但她又是无比坚信,她是做得出这样事情的。
  “你想达成的是怎样的景象?”她有很多的疑惑,问不完便睡不着一样。
  “你怎么越聊越来劲?”沈栖归捂着她的眼眸,语气有些凶,“在做一会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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