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屋内有恢复了一片沉寂,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像是会自己胀大光影又收缩,灵均伸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了抓,嘴里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黏糊的。
  “宝宝……”
  沈栖归挑眉看着她,伸手过去牵住了她,轻声地问她:“在喊什么呢?我们好像还没确定关系吧。”
  “喊你呀宝宝。”灵均缓慢地眨了眨眼,掌心被人牵着暖暖的。她迟钝地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被人说了一句,她莹莹的眼眶里登时盈满了水润,“你不喜欢我了吗?”
  第75章 病房里的故事
  满是洁净的病房里,只有一声又一声的黏糊劲。
  沈栖归没想到许雪说的三五天内会很粘人是从灵均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也彻底体会到了为什么许雪建议唐秋然警长过了这五天再去问询。
  才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她把这辈子的亲密称呼都听了个遍。
  “可别瞎喊。”沈栖归嗔了她一眼,语气没有半分重,听起来一点儿也不会害怕。
  瞧着那人唇角微微扬起的模样,分明享受的很。
  “亲爱的——”灵均缓缓眨着眼,指尖对着手背上的输液针指了指,“我这里好胀啊,能不能拔掉。”
  她说得很认真,朱唇与眉头微微嘟起,像是控诉着什么不好吃的甜品。
  耳旁幽幽传来了一声果决的不行,随后便是面前的人抬手去看了一眼输液管的速率,指腹轻轻拨了拨上面的齿轮。
  灵均的世界就像是被人调了慢速的时钟,她看着沈栖归的指腹拨动输液管上的齿轮,分明是瞬间就能完成的动作,在她看来就好像足足有三四秒这么久。
  “还胀吗?”泠泠的音调像是沐春而来的春风,轻轻浮动着人的心弦。
  手掌被一双温热的掌心牵起,指腹上并不滑腻的肌肤上有些点点凸起,像是细小的水泡。
  “宝贝~”灵均又腻乎地喊了一声,她似是故意的一般,将尾音拖得细长。把刚才那句问话全然抛在了脑后。
  果不其然又遭了一记沈栖归的白眼,灵均并不在意,低眉反手摸着她疙疙瘩瘩的指腹问道:“你手怎么了?”
  她顺着自己的视线看了过去,盯着灵均来回摩挲的指腹。灵均的动作很慢,轻轻柔柔的,顺着她的指腹从上到下,细到每一处都关照到了,像是抚平每一个疙瘩的情绪。
  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也不是没有,但眼下这样的亲昵好像撇去了所有的性缘,无关乎别的吸引,单单只是关心她的本身。这比身体的亲密接触更拨动人的心房。
  总归这手上的疙瘩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眸光微闪,淡淡地回了句:“湿疹而已,不用担心。”
  印象里的沈栖归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看诊台前,每每接诊完每一个患者,她都会起身去水池洗手,打上肥皂搓出绵密的泡沫,或是干脆挤一些洗手液。
  灵均躺在病房里,沈栖归没有穿她的白大褂,而是满大街可见长裙。墨绿色的盘扣长裙穿在沈栖归的身上,分明是宽松的,却总是能想象到这身长裙下的叹绝的躯体。
  美好的、单纯的造物。
  思绪又在开小差,灵均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她指腹上的水泡问题。她好奇地问道:“沈医生这么讲卫生,也会得湿疹吗?”
  从她的口中到底能讲出几种不同的称呼?
  沈栖归扬了扬眉,听着久违又熟悉的称呼,她的视线又看回了灵均的面上。
  “我这是因为过敏长的。”她难得耐心回答关于自己身上的这些那些,若是搁在平常要是谁多嘴问一句,她都以“个人隐私”作为借口回绝一切探知。也只有在这个无赖闯进她世界的女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将过往所有没有展现过的耐心与温柔,全都展现给了她。
  “怎么会过敏呢?”灵均好奇地打量着沈栖归那张淡漠疏离,像是高山寒雪里的一珠雪莲的脸。此刻扬起的唇角又像是终日不化的霜雪化了,展露出轻易无法见到的瘟意。
  “对什么过敏呢?”她又问。
  过敏这件事算是一件偶然发现的,沈栖归平常对所有的食物都没有特殊的反应,就同她那双深海般的眼眸一般,席卷着一切。不论是食物、灰尘、亦或是什么当下火得不行的护肤品,她都不会过敏。
  唯独对一样东西过敏,很是令人头疼。
  “医用一次性手套。上面的滑石粉和消毒剂令我过敏。”沈栖归不在意地说。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沈栖归对医用一次性手套过敏是件不小的事。
  很难想象沈栖归带着会过敏的手套站在手术台前的模样,一戴就是好几个小时,过敏得有多痒多难熬,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二十二,你做手术的时候也会过敏吗?会不会很难熬啊?”灵均有些心疼。
  “二十二?”沈栖归复述了她的称呼,她讲话懒洋洋的,像是那日倚在沙发上没睡醒的模样。
  也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不再带着面具拒人千里之外,不想同任何人产生超过利益相关的关系。
  “沈栖归三个字不是有二十二画么。”灵均扯了扯不太舒服的手背,上头的输液针被纸胶牢牢地粘着,又痒又胀。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人胡乱起名的本事了。
  沈栖归瞥了一眼她那不安分的手背,覆手上去压住了她的躁动道:“别一会给针甩出来了。已经调慢流速了,还是胀得厉害吗?”
  纸胶上轻抚的指腹一会缓一会急,被她这么隔着纸胶摸一摸好像那种胀胀的感觉少了许多。
  灵均看着她那双深邃含着关切的目光,迎着白炽灯明亮的光芒,虽然没带眼镜,但眼前如玉如雪山优雅地面容比以往的更要清晰。
  还是没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毁坏世界的反派。
  纸胶上的指腹忽然停了,那股温热从上头不声不响地退去,让人怅然若失。
  “你摸一摸我。”她低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沈栖归刚垂下的眉眼骤然抬起,略微迟缓的神情似乎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绪。她舔了舔朱唇,轻声问:“摸哪……”
  灵均用下巴指了指被针桎梏住的手背:“刚刚那个地方,宝贝摸一摸好像缓解好多。”
  病房里的消毒水淡淡的,却又充满了每一个角落似的。
  明明只对一个牌子的滑石粉与消毒剂混在一起时过敏,沈栖归此刻却像是过敏了似的,挠了挠指腹的湿疹。
  “我并不是对每一个医用手套都过敏,只有弗海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我会过敏,其她品牌的一点事也没有。”沈栖归还在抠着自己的指腹,并没有理会刚才两人那番对话。
  听着她又说起过敏这件事,灵均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她身上。
  “我还以为你对所有牌子的医用手套都过敏。”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回答“也是,要是对所有品牌都过敏,一场手术怎么说都要好几个小时,难免会分走注意力的。”
  话刚说完,她又有了新的问题:“那你明知道对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过敏,怎么今天还会戴着这个牌子的手套?”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沈栖归既然对弗海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过敏,那不管是家里的手套或是诊所的,都肯定不会有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才是。
  手套这个问题算是过不去了,沈栖归听了这么多句的爱称,心情还算不错,缓缓说起这个故事。
  “手套是夜蝶给的,之前有个在这里的同事叫阮婷,她就喜欢用这个牌子的医用手套,说是顺手。”
  夜蝶给的手套,是阮婷喜欢用的牌子。宋智民又喜欢夜蝶……
  嘶……
  “我小姨怎么去搞三角恋啊!”灵均有些撑大了双眼,白炽灯打在她细密的睫毛上,像是黎明里的第一抹露珠,迎着曦光泛光的生机与好奇。
  她一直很会抓重点……抓得人摸不着头脑。
  “阮婷是夜蝶的前女友,死了有五年了。理论上来说,夜蝶与阮婷两个人互相喜欢,宋智民只是单相思。这个三角关系根本就不存在。”沈栖归说着瞥了一眼门口,那边似乎又动静,她当即噤了声没再多说。
  灵均还想问一些关于她们感情的事,耳畔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显然此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至少这个八卦得在正主背后问,这里头还牵扯到一个死去的爱人呢。
  “唐警长走了,说是五天后再来问询这件事的细节。”宋智民走到病床旁的柜子前,摆弄着前一阵子带回来的保温饭盒。
  提到这件事,灵均昏沉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名字,她转头看向宋智民问道:“贝业成呢?他被逮捕了吗?”
  “死了。”夜蝶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在唱歌一样好听,浓醇的,令人沉醉在深巷小酒馆里的醇香。
  宋智民闻言回头瞪了夜蝶一眼,像是对她这件事向人分享喜悦的不赞同。怎么说病床上人的情绪是不宜大悲大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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