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声很轻的轻蔑声响起,带着一句若有似无的无趣感。
“什么都没有,赫卡德拉的船退了。”
再之后,卡佩栖归什么也没说了,就好像这世间重新归于一片祥和。
灵均的头很晕,她没什么心思在去应对卡佩栖归的任何问题与为难,只想着快些回到庄园里喝上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好好睡一觉。
耳边富有节奏的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辘辘声,听起来像是那种让人安眠的小夜曲。
在不知觉里,灵均就这么睡了过去,头一歪,靠在了满是雨点不停坠落的玻璃窗上。
她的这一动静很响,头歪靠在玻璃窗上皱起了遮光帘。
灰蒙的光亮就顺着这皱起的一点缝隙钻了进来,让人的眼睛不自觉地往动静的本身看去。
卡佩栖归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就没往心里去。
随后她的目光又时不时往那处看过去,瞧着人睡着的模样。
安安静静的,像是划起涟漪小舟里的一朵紫罗兰,随着水波摇摇晃晃,车厢里的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直到马车停下,驾车手传来一声“小姐,我们到了”,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那一点灰蒙的光亮顺着敞开的车门全然进了里头来,她才将目光从灵均的身上移开。
卡佩栖归起身准备往外走,却没听见身后的任何动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灵均仍是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车窗旁。
她的个子很高,车厢虽是加高了做的,但她仍要半弯着腰才不会磕到脑袋。
像是有所感应,她侧着头伸手,用她的手背去碰了碰灵均的额头。
好烫。
灵均在恍惚间好像觉得自己躺在一艘只能容下她一个人的小舟里,在一条幽静的溪流里,有风便晃两下,没风就停在没有波动的水面之上。
在这样令人舒适的环境里,她不自觉的哼唧一声,往散着热源的地方靠了靠。
卡佩栖归正抱着她,脸色谈不上好,甚至因为怀里人的动作黑了两分。
她本是抱着一副自己惹得人生病怎么也不能放着人在马车里自生自灭的心态,好心地将人抱回庄园里,反正也不过几步路而已。
哪想到这人这么不老实!
身侧还跟着个帮她们打伞的驾车手,她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恰巧对上一双阴冷的目光,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股轻微的刺痛唤醒。
睁眼瞧见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灵均看她手上收拾着刚用过的针筒。
耳旁的雨点声没有消减半分,似乎还有扩大的趋势。时不时有着一声打在窗户上的清脆。
医生看见她醒了,随口说道:“给你打了一针抗生素,桌上放着药,按照便条上写的服用就好了。”
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没等灵均再问些什么,自顾自地说:“没事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其实灵均有一肚子问题,可她脑子还晕着,又刚刚才醒过来,什么也问不出来。
周六的课没法上,于是灵均收到了卡佩栖归调课的消息。
不知道怎么的,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卡佩栖归上课一直很乖巧,都有按照她要求的那样做。也没再捣鼓她那些整蛊把戏,一直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整个秋天。
盖亚西里的冬天既漫长又寒冷,雪下了之后就不会化,会笼罩起大半个冬天。
路面上皆是白茫茫一片,都是沉淀了许久,经久不化的霭雪。
这段时间里,灵均上课时总是很苦恼。卡佩栖归的指节一直很冷,像是盖亚西里的雪,怎么捂也不会热,就算当时捂热了,再过个一小会,又成了雪地里的冷。
这种冷和先前灵均和简栖归修习的冰莲决又不一样,虽也是冰冰凉凉的体温,却没到那种刺骨的程度。
用于教学的教室里燃着壁炉,橘黄的火焰摇曳在壁炉里滋啦作响。
书架旁的窗户关得很紧,屋外的寒风很难从缝隙里钻进来再去吹到人的身上。
房间里和室外的温度有着天壤之别。
说实话,灵均觉得屋内点上了壁炉就没有那么冷了,她甚至可以不用带围巾带针织帽。
再夸张一些,把厚厚的绒兔外套脱下来似乎也不会冷。
当然她没有这样做,这也许会触动到卡佩栖归那紧绷的神经。
她最近有些莫名的烦躁,灵均能从她的琴声中听出来,譬如这会她又碰错了一个音,本是升sol的键位弹成了升fa。
琴声在此刻顿停,奏曲的主人似乎是知道自己弹错了音,长呼了一口浊气。随后她就坐在琴凳上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灵均眼睫轻颤,像是扑朔优雅的白羽,轻轻扫过人的心田。
作为卡佩栖归的老师,她有责任关照一下学生的心理健康。
坐在琴凳上的卡佩栖归缄默不语,指尖松散地摆在琴键上,听了灵均的话微微有所触动。
“没事,只是碰错音了。”她半掀着眼皮盯着架子上的乐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常要是碰错了音,她连停顿都不曾给予,直截了当地改正接着往后弹,那会有这么久的停顿。
就算是偶有停顿,也只是停下来理清后面的脉络。
今天她屡屡出错,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上节课弹过很顺畅没有错音的谱子这次弹得很糟糕。
你要说她没练琴吧,偏偏上次布置的作业弹得又没什么问题。
琴声再次响起,随着那翻动飞舞的指尖,穿梭于黑白相间里的紧密。
“别弹了,我们谈谈。”灵均提高了些嗓音打断她道。
琴音一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双靛蓝色的眼眸,像是平静断崖前的宁静,再踏足一步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海。
她真的很懂得该怎么应对她。
“夏普老师。”卡佩栖归的指尖从琴键上挪了下来,“下个月就是圣诞节了,你不担心吗?”
圣诞节?
灵均愣了一瞬,她实在是没听明白卡佩栖归的话,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担心圣诞节。
圣诞节在这个世界里,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盛大的节日。
在圣诞节,每个家庭都会在家中摆上一颗圣诞树,或是用上彩灯装点或是缀上形状各异的小挂件。会在壁炉上挂上一条颜色鲜明,红绿相间的圣诞袜,会有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摆上香喷喷美味的火鸡,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各自牵起家人的双手祷告,感恩母神的馈赠,感恩如今来之不易的食物与安定生活。
“我应该担心吗?”灵均有时说习惯了,会不自觉省略掉对卡佩栖归的礼貌称谓,按理说,这样的对话本该算作是不敬,但一个不自知,一个不在意。
“今年的圣诞节,温莎陛下邀请了所有的贵族去王宫参加晚宴。身为女爵的夏普老师,你当然也是要同我们一起去的。”卡佩栖归没再往下说,她把那一句‘不应该担心吗’咽在了肚子里。
如果只是晚宴的话,为什么要她担心呢?难道是要她注意礼仪,不要冒犯盖亚西里的贵族吗。
“我会注意好自己的言行,栖归小姐请放心吧。”灵均望着她那双靛蓝色的眼眸,微微扬起了唇角。
这还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卡佩栖归的关心,这样的感觉挺奇妙的,像是捧在掌心的冰块捂化了。
屋内橘红色的火焰仍在摇曳,滋啦作响后,是一声很极轻的叹息。
“我们接着上课吧……”
接下来的课程进行的依旧不是很顺利,灵均只是疑惑,她明明已经说尽了担忧,却仍旧飘忽。
临到下课时,灵均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笔和本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门边的走廊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算太响亮的呼喊。
“《流浪者幻想曲》你熟悉吗?”
这首曲子不在灵均弹过的曲库里,她顿足回头看了一眼,卡佩栖归仍旧坐在琴凳上,分明这节课她早没了心思上。
“听说过,但我从未弹过。”她思索片刻回道。
“夏普老师你能练一下吗?”卡佩栖归可能自己都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突兀,没由来的请求也许会遭到对方拒绝,末了又补充了句,“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很想听听看老师你是怎么演奏的。”
这几个月来卡佩栖归从未提过这样类似的请求,上一次她说想听自己弹琴还是那首家喻户晓的小星星变奏曲。
这倒也不是什么很为难人的要求,她只是喜欢这首曲子罢了,想听自己演奏。她又怎么会拒绝今天如此可爱的她?
可爱……
灵均猛地回神,眨了眨眼将自己脑子里的胡乱思想抛开。
随口应了一声后仓皇而逃。
这样的小插曲过后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半个月,眼瞧着圣诞节就在眼前,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按照节庆习俗,灵均是要给她身边的这些人准备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