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疯了吧!”
  “您有什么意见吗,蔻蒂三等兵。”卡佩栖归再次精准地锁定声音来源处,她故意扬声将三等兵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看着蔻蒂女爵的脸色愈来愈沉,又不停地涨红,像是个涂抹了打翻的颜料桶,很是精彩。
  士兵们的身子依然笔挺,但眼神却不住地往卡佩栖归的脸上和蔻蒂女爵那儿瞟。
  “没……没有意见!”蔻蒂女爵摇了摇头,涨红的脸不敢再多看卡佩栖归两眼。身侧的拇指狠狠地抠进掌肉里,别提有多丢脸了,还是在这么多的平民面前。
  “既然没有意见,那就原地解散吧。”卡佩栖归说完就踩着她那富有节奏的靴子去找可丽希亚了。
  在场的人还没有散开,她们多是平民出身,本来对那些掌握优渥资源的贵族们没有好感的人,在此时此刻对栖归婍爵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如果说之前只是畏惧与折服她的铁血手腕和能力,那么此时此刻更多的是心服于为她们着想的最高执行官。
  “卡特,这可太好了,你不用为了药的事情担忧了!”
  “是啊,没想到栖归婍爵竟然如此开明。”
  “这也是拿你的军功换的,是你应得的。”
  “按照条律,我该被驱逐军队,押送回维多利亚的牢狱里。”
  “现在可太好了!”
  “以后我也能用军功换取昂贵难得的药品了!”
  “这都得感谢栖归婍爵的慷慨与开明。”
  “是啊……”
  士兵们聊得热火朝天,而一旁的两个女爵看着她们笑得灿烂的面容嗤之以鼻:“从未听过这么荒唐的事!”
  “要是女王陛下知道了,想必不会轻易饶恕她的吧。”
  两个人相互说着酸话,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明白她们指的是谁。
  一众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像卡佩栖归那样,直直地盯着她们,像是看到猎物会吐信的蛇。
  “见鬼……”蔻蒂女爵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拉着身旁的女爵连忙往别处走开。
  简易的教堂,没有灿烂辉煌的蜜糖色,没有高高挂起的水晶吊灯和震响云际的管风琴,没有三角钢琴和那抹有些遥远又很近的身影。
  只有一架深木色的立式钢琴,像是深秋随风落下的红枫叶。
  黑色的皮质帽檐与深木色的钢琴交织着斑驳的光影,在这不算大的军区里,响起那首耳熟能详的小星星变奏曲。
  第85章 圣诞将至
  雨一直下,淋淋洒洒落到马车棚上,像是捂着人的耳朵的低声呢喃,鼓动到人的心口处,阵阵闷响。
  满是凉意的风顺着马车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到人濡湿的裤脚与肩头上,肌肤冰凉。
  马车里的两个人对身坐着,一个皱着眉头,用她那像蛇一般阴湿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人。唇角呈着微微下压的弧度,满脸的不愉快。
  一个偏头看着拉了一半窗帘的窗户,看豆大的雨点拍打在窗上啪嗒响。
  没人说话,看着窗户的灵均自然也不会说话。她本就有些感冒,如今淋了一些雨,她那堵塞的鼻子更难受了,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她的鼻子与空气隔绝开来,难受极了。
  恰巧鼻子一阵痒意上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帕捂着鼻子揉了揉。
  “夏普老师,你真该去看医生。”
  无色透明的雨点顺着玻璃窗往下,像是闷雷怂恿着乌龟往前赶,缓中带急。
  耳畔的声音很轻,轻到灵均误以为是自己幻听,而不是那个总是恶言相对的学生会说出来的话。
  虽是这么想的,但灵均仍是回过了头,侧目去看向卡佩栖归。
  还是那样一双,带着靛蓝色的幽幽眼眸,直直地盯着人,眨眼的频次很低,给人一种被蛇盯上猎物的错觉。
  对面的人是蛇,自己是她的猎物。
  “嗯?”
  她不确定卡佩栖归到底说没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装傻充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里遮了一半帘子的光线更暗淡些,两个人挤在这样一个又闷又潮湿的环境里,灵均很不自在。
  对面的那双眼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靛蓝色的眼眸在暗淡下来的光线里却存在感十足。
  那是一双藏满心事的眼睛,并非死物,你能透过那双紧盯着人的眼眸中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卡佩栖归是不是在生气,她藏在阴影中的红唇紧紧闭着,只用她那双存在感十足的眼睛盯着人。
  总是被人这样盯着,说不上哪里怪怪的,灵均只好眨了眨眼,试图缓解那太过直接的目光带来的紧张。
  “你能不能别这样……”别总是一直盯着人看,叫人心底发毛。灵均鼻子不通气,只好微微张着唇瓣呼吸。她顿了两秒,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但还是没能找到。
  于是只好像卡佩栖归那双直白的眼睛一样说:“别这样一直盯着我。”
  她不停地给自己的脑子里灌输着两人如今的身份关系,好像这样她就能心里轻松一些,不至于总是被什么压着,更能给自己套上理所应当的借口。
  她们是师生,老师教育学生该怎样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是应该的。
  最起码这样的眼神看着别人,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灵均被盯烦了,就敛眼低眉看着放在软座边的黑色谱夹。
  谱夹是她来盖亚西里国前买的,之前的那些谱夹,也不是说旧到不能用的地步。只是夏普灵均似乎是个很念旧的人,原先的谱夹的边角有轻微的破损,而且一眼能看得见的陈旧。
  带着这样的物品来她乡异国母爵家教书,总是不太礼貌的。
  要是灵均她是个平民也就算了,这样的东西无伤大雅,毕竟出身微寒省吃俭用是常有的事。
  可她是个女爵,还是赫卡德拉国的女爵,她不得不考虑到身为女爵的尊严。
  “夏普老师在教我这些礼仪时,怎么不首先检视自身呢?”
  一句轻飘飘的疑惑,可听起来又并未是疑惑,更像是反客为主,好像说话的主人才是在上位的人。
  论爵位,卡佩栖归的母亲是母爵,她则顺延下位为婍爵,确实当得一句上位者。灵均只是最末位的女爵。
  可论礼仪,她们是师生,老师的地位在这个世界是崇高的。
  检视自身,灵均又有什么地方是出了错,叫人抓住话柄了呢?
  “我听不明白你讲话。”灵均不想和她置气,这些天的遭遇,她的心情本就说不上好。一转头,又去看窗外的雨点。
  一副将人拒之心门外的模样。
  “那就说点夏普老师能听懂的吧。”耳畔传来一声比刚刚更为响亮的声音。
  忽而眼前最后的一抹光亮都被人拉了起来,那遮了一半的窗帘这会子彻底被卡佩栖归全拉上了。
  整个马车里沉入了一场极为轻浅的睡梦之中。
  她们都知道,这样短暂的安静,很快会被接下来的对话打破。
  “昨天我听说,赫卡德拉的军事轮船,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越过了盖亚西里的警戒线。”
  听不出任何带有情绪色彩的表述,也就难以得知卡佩栖归对这件事保持着怎样的态度。
  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越线,这不是等同于挑衅对方吗。这可是关系到两国关系的大事,灵均的眸光流转,在这昏暗的闷湿环境里并不能被人察觉。
  那双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即使在这样难以看清的昏暗环境里,仍然存在着。
  “然后呢?”灵均不自觉地问,她鼻音很重,喘息声也比先前的更要清晰些。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影响,她总觉得头有些昏沉。
  “然后当然是被我们的轮船警告了。”卡佩栖归直直地盯着她,似是想要从她的眼中读到最直接的想法。
  “那……赫卡德拉的船往后退了吗?”灵均在思考,要是赫卡德拉和盖亚西里之间发生摩擦,她该怎么向卡佩母爵辞退工作。
  “夏普老师,你要走吗?”
  卡佩栖归的音调变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向前半倾着身子,像是灵均之前做过的动作一样。
  灵均的眼睫在微微颤动,她不明白为什么卡佩栖归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试问一下,她们之间的师生情谊有浓烈到会让她不舍吗?
  从第一节 课开始到现在,也没上过几节课,两个人说的最多的话,似乎只有这次,在这节小小的,湿闷的车厢里。
  可卡佩栖归却问出了这样的话。
  昏暗的车厢,好像只有自己看不太清,对面的那人似乎能精确的找准她的犹豫。
  “我们才上过两节课,夏普老师不打算继续教我了吗?”
  把如今所有的看不清如果归结为夜盲的话,这似乎能解释得通。
  灵均的目光没什么聚焦,她只凭着直觉朝着目光来向说:“那要看事态到了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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