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赵负雪脸一沉:“怎么?债主当前,你要用今日不便见客那一招来搪塞,可是要打算赖了赵家的账?”
  “不敢不敢!”那修士当即一叠声地否定,随即便战战兢兢地行礼道;“小的进去请示一下主人,还请赵公子稍稍后片刻。”
  他转身便脚跟不沾地跑了,侍者打扮的封澄偷偷抬起眼来,意外道:“还能这么干!”
  赵负雪挑了挑眉,眉眼中氤满笑意:“出来得着急,只带了这些,世家之间大都牵扯不清,若你想看,还有更多,楚家的有,姜家的也有——不过还是崔家的最多。”
  封澄对谁家欠了谁家什么东西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对世家那连篇累牍的烂账更是敬谢不敏,她连连摇头,想到方才赵负雪模样,促狭地眯了眯眼:“方才我见你当门要债,气势如虹的模样,倒还挺威风。”
  赵负雪他偏过头去,长且密的睫毛垂下,他盯着封澄看了半晌,幽幽道:“不如你横枪拦路,命人当街脱衣来得威风。”
  封澄;“……”
  封澄:“……”
  赵负雪又幽幽道:“大施淫威,当真流氓,看得可爽?”
  她又恼又笑,磨牙道:“我那是事急从权——赵公子不光偷听干得熟练,偷看干得也相当老道,敢问您老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处?”
  赵负雪不回答,只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那门房仿佛王八再世,慢腾得旷古绝今。封澄眯了眯眼,突发奇想道:“他会不会直接将账拿走,直接毁了了事?不用放你我进去了,也不用还账了。”
  赵负雪摇了摇头,沉声道:“无论如今崔家主事之人是谁,都会放我们进去的。”
  封澄挑眉,赵负雪接着道:“那账只是其一,还有一事,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
  “于他们而言,比起有可能逃到赵家的崔霁,一个送上门的赵家公子。”
  “才是这群血修无法拒绝的东西。”
  封澄似笑非笑:“你何时学了这副以身犯险的做派。”
  赵负雪回头看向她,目光是瞎子也能看出来的专注与认真。
  不知何时,这双眼睛看向封澄时,总莫名含着些笑意。
  “你也并未拦我,”赵负雪笑道,“为什么。”
  封澄气笑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着她亲口说出答案。
  盯他看了半晌,封澄还是翻了个白眼,开口道:
  “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出事,无论如何都不会。”
  赵负雪转过身,气定神闲、理直气壮道:“所以辛苦你一些了。”
  这话说得,仿佛以身涉险的不是他一样,又好像百家皆精的少年奇才不是他一样,封澄站在原地,盯着少年师尊玉树临风的背影,一时间心头更乱了。
  ***
  听到门房的禀报,再看着递上来的账目,齐遥脸色一青一白,他难以置信地将卷轴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把卷轴拍在大案上:“他赵家是活不起了吗!才过子时,天还乌黑着,就来收账了!”
  门房支支吾吾,瑟瑟发抖道:“可,可毕竟是我们欠了赵家……”
  齐遥一记眼刀飞来,门房当即脖子一缩,噤声了。
  齐遥在上面来回踱步,一旁的崔家之主睁着昏花的老眼,抑扬顿挫道:“赵家从前并不急着催账,莫说是过一日了,有些时候,过个几天都不会有人上门来催,今日来得这般急,想必是有要紧东西急着收了,不如先请人进来。”
  虽说即便赵家不催,也没几家敢拖债,可这子时一过便上门逼债的事情,还是从未发生过的。
  齐遥回头瞪他。
  他的脸并不符合平素里世人对血修的定义,不同于大多血修阴森惨白的脸,他的脸浮着一层健康的麦色,一双眼又圆又亮,抬眼闭眼间,竟有种邻家弟弟的天真感,又加上其身量不高,眉眼带笑,这么打眼一看上去,谁会将他与臭名昭著的血修联系到一起去?
  他几乎恨不得将那卷轴撕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时候谁知道他是崔霁搬来的救兵还是闲的没事干过来讨债的!”
  说着,他猛地一回头,目光中露出凶色:“不如这样,把他偷偷带进来杀了,赵家那边要是问,就死不认账,反正半夜三更的没人看见,我把他一吃,连尸骨都找不到。”
  当真是理所当然的残忍,即便是见过他修行的崔家主也缓缓睁开了眼。
  门房哭丧着脸,跪下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来的人若是死了,保不齐整个崔家都要被赵家扬了!”
  听闻此话,一直在兴奋踱步的齐遥停住了脚,他道:“来的是谁?”
  门房闭了闭眼,牙一咬道:“来得正是赵家将来的家主,负雪公子。”
  话音一落,偌大厅堂内当即寂静无声。
  门房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陡然间,齐遥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越笑越高,越笑越癫狂,到最后,门房几乎担心起了他的脸会不会因此而被撕成两半。
  许久,齐遥笑够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地转过来,盯着门房,一字一顿道:“请他、进来。”
  门房是半点儿也不想在这屋子里面呆了,他转身逃也似的跑了,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似的。
  齐遥兴奋而焦躁地在大案前来回踱步,一会儿蹦到案上,一会儿躺在椅上,简直是坐卧不安的真实写照,崔家主不由得又睁开了昏花的老眼,迟缓道:“大人为何,这般高兴啊?”
  齐遥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的脖子,又不解痒地挠了挠自己的脸,直挠得血痕斑斑;“赵负雪,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赵负雪!他送上门来了!我从前就想吃他,想得心痒难耐!可惜赵家像个打不破的铁锅,煮着这么香的肉,却只让人在外面反馋。”
  想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连镇国大兽都要护着的天才,赵家血脉,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骨头嚼起来,想必也比旁人多一分滋味了。”
  崔家主掀了掀眼皮,懒洋洋道:“你吃他不要紧,求你莫要为崔家找事。”
  齐遥从来就是个疯子,若不是他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好,崔庆也不会将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血修放进崔家来,还由着他在崔家兴风作浪。
  凡是与他过不去的崔家人,不是被他偷偷吃了,就是被放进了地牢,折磨得不成。人形。
  崔庆迟缓地闭了闭眼,鼻子不由自主地耸动了耸动。
  不过嘛,看在他那些好东西的份上,这点牺牲,当真不算什么。
  就当是他们为崔家的兴起出一份力了,平素里仰仗崔家的庇佑,也不是白养他们的。
  想了想,崔庆伸出手来,比了个五:“我帮你抓他,在原来的货上,再加五成。”
  齐遥盯着他不断耸动的鼻子:“狮子大开口。”
  崔庆道:“你干不干。”
  齐遥笑了:“活的。”
  “成交。”
  第40章 赵负雪,不好相处
  门房并没有让二人等上多久,不多时,二人便进了崔家的大门。
  一片乌夜中,只有那门房的一盏灯摇摇晃晃,这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可赵负雪低头看看走在身边的封澄,却发觉她探头探脑,眼睛亮得像一只好奇的夜枭。
  不知为何,他哑
  然失笑。
  “崔家老窝藏得果然深,”封澄一边将周围布景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一边微微皱眉。
  崔家的天机师远远没有其财富闻名,事实上,当世大修之中,崔家连点儿边都不沾。
  其立家之道,本为仁义,可封澄冷眼旁观,崔家处事早已与仁义没了关系,倒和银子联系紧密。
  崔家人似乎笃信,天下没有用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上金子。
  这般想着,门房带着二人进了崔家的议事大堂。
  封澄抬眼看去,只觉得此处威严奢华,旁人有一来,即便是漆黑子夜,也能被隐没在沉沉月色中的庞然大物所威慑。
  门上一大匾,上写三字“百岁堂”,相传是崔家先人所书,浮华肆意,观之忘俗。
  二人随着门房而入,封澄尚在门口数丈远,还没步入,便被屋中熏人欲醉的香味冲了满怀,她当即鼻子一痒,忍不住悄声道:“这是什么香,即便是崔家财大气粗,又何必把屋子点得像个破了底的香囊?”
  可封澄抬眼一看,却看到了赵负雪骤然阴下来的脸色。
  “屏息,”赵负雪道,“不是好东西。”
  他脸色阴得吓人,封澄少见赵负雪这般凝重的脸色,这副表情,封澄只在二十年后见过。
  一个香料,如何能令他反应这么大?
  封澄只皱眉一想,心中便浮起隐隐的猜测,她不动声色地耸了耸鼻子,将那粘稠得几乎拉出丝来的浓艳香气收入鼻腔,她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总觉得是在哪里嗅到过。
  赵负雪带着她走入百岁堂中,午夜无人,堂中空旷,寂静无声,可怪的是,这屋中连一盏灯也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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