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既然她不来,那么他便去。
  回古安又怎么样?莫说回古安了,她回棺材,他也能跟着去。
  这般想着,赵负雪转身便出了赵府,连院门也未走,径自从院墙上翻了出去,毫不迟疑地直冲客栈而去。
  客栈伙计远远见着赵负雪,便把汗巾一搭,扬着笑过来:“公子又来啦……”
  赵负雪急切地打断他:“天字一号的姑娘出来用饭了吗?”
  伙计一拍手,道:“我来就是为了和公子说这件事!您派人送来的早膳啊,我们没送进去,喏,你看,就在后面好好的摆着,正向给贵府上送回去呢。”
  赵负雪心头一沉:“为什么没送进去?”
  伙计嗐了一声:“那姑娘一大早便退房啦!您前脚刚走,她后脚便缴清了房费。”
  毫不犹豫地,赵负雪转头就走,伙计一怔,随即大叫道:“公子,公子!您这份早膳怎么说!”
  追过去一看,哪里还有赵负雪的身影?只见远远天边一道剑光——竟是急得连车马都不坐,御着剑便去了。
  伙计讪讪地放下了手,嘟囔道:“入洞房都没这么急的……”
  ***
  一路上车马有些晃,按说长途跋涉,路上是很该睡一觉的,封澄却毫无睡意,她掀起车帘,问那马夫:“离古安还有多久的路程?”
  马夫道:“快了,快了,再有个三两日,便到古安驿站了。”
  封澄放下了帘子。
  从客栈出来后,她本打算御剑去古安,一是快一些,二也是方便,可她的佩剑早断了八百年了,以血为剑的话,又实在烧灵力,封澄一想到古安那男鬼,便头疼,于是只御剑走了一半路程,多留了些灵力,以防这男鬼掀桌。
  赵负雪的伤来来回回总是不好,想必是当时捅的时候有几分诡异门道,封澄心中想,若是她的猜测落实,男鬼当真就是她想的那个人的话,那么他施加在剑上的诡异门道,世上只有他一人能解。
  思及此处,封澄很心累地叹了一口气。
  赵负雪心头伤口迟迟不愈,似乎还有越变越重的趋势,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古安的鬼门,应当是与男鬼沟通的唯一途径。
  她要去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57章 偷来的苦果
  第三日,车马到了古安的驿站。
  车夫回头道:“姑娘,古安到了。”
  封澄倚在马车软垫中,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应道:“好。”
  来得匆忙,只收拾了几件衣服,也没带什么行李,封澄带着包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城内走去。
  不知为何,自打那日不告而别后,封澄心底便一直有些不安,她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莫名想:“那日应该等一等……赵负雪看起来不太好。”
  也是太急了,封澄叹了口气。
  忽然身后有人又惊又喜地叫住她:“姑娘!?”
  封澄回头一看,当即笑了:“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那留他们住宿的馄饨老板,老板头上绑着汗巾,肩上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新鲜菜蔬和还冒着热气的鲜肉,看起来仿佛刚从早市回来,他小跑两步道:“我远远处看着,只当认错了人——那与你一道的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封澄笑了笑,并不回答,老板也识趣地不再继续问,转而殷切道:“姑娘从驿站走来,想必是没有用过早膳了的,我正去采买了鲜肉,不如姑娘便去我的铺子吃馄饨吧。”
  这么一想也好,封澄便道:“好。”
  老板是个长相憨厚的胖子,脸又红又壮,他一边走,一边絮絮道:“这些日子姑娘不在古安,可是错过了大热闹。”
  再大的热闹也不会有那个雨夜大了,封澄道:“哦?是什么样子的大热闹。”
  老板道:“咱们古安第一大族,陈家,您知道吧?”
  封澄点点头。
  老板道:“这几日陈家惹仇啦!他们家山石又被劈啦!”
  封澄心头一跳。
  老板接着道:“这石头才装上没几日呢,上头的漆墨都不一定干,这一被劈,陈风起可气得够呛,连发了不知多少张悬赏出来抓人——现在邻里邻居都在谈这个呢,你说,热闹不热闹?”
  封澄若无其事道:“果然热闹!什么时候的事?”
  老板想了想:“大概也就五六日之前,我记不清,大概就是这段时候。”
  封澄当机立断,掉头就向陈氏山庄跑去,老板在后一脸茫然地叫道:“哎,姑娘!你做什么去,馄饨还吃不吃了?!”
  遥遥地传来一道女声:“我去抓人,先不吃了!”
  赵负雪闭目,猎隼似的落在陈氏山庄前的树上。
  他不知道
  在这里等了几日了。
  从洛京到古安,行车要约莫半个月的功夫,御剑要两三日的时间,若赶得紧些,日夜无休,一日多便够了。
  他走了半日。
  直到佩剑落在古安上方时,赵负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照着封澄那个懒洋洋的性子,哪里会赶路赶得这么快!
  赵负雪平生没尝过等人的滋味,此时一等便是五六日,方觉滋味漫长难挨,一边心慌意乱,另一边又几乎每秒都在心焦不已。
  “这么久,即便是乘的王八,也该到了。”
  思及此处,赵负雪忍不住闭了闭眼,一时有些暴躁,忍不住碾了碾脚下的粗壮树枝。
  不料树枝忽然发出了咔擦一声。
  赵负雪低头一看:“……”
  陈氏山庄前厉兵秣马的众人齐齐一抬头,数十道目光齐齐扎向与树干融为一体的赵负雪,登时为首之人便大骂:“你是何人?为何在陈氏山庄前?和劈石的人有什么关系!?”
  赵负雪心道一声麻烦,啧了一声,随即闪身一踩,向外疾掠而去,陈氏之众当即叫道:“跑了,去追!”
  耳边的风声奔啸而过,身后是陈氏一众乱飞的灵力与追杀之声,这群人自然是追不上的,赵负雪正不紧不慢地牵着人跑,忽觉前方有道极快的灵光闪过。
  这帮陈家菜包,竟还学会包抄了,赵负雪皱了皱眉,终于正色起来,拔剑出鞘,倨傲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道灵光好似顿了顿,旋即,传来一声轻笑。
  这道轻笑轻得仿佛一道花叶,却如同泰山一样砸向了赵负雪的心头。
  他的神色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不过几日不见,”来者笑道,“连我名姓都忘了,当真是可恶。”
  此时此刻,身后杀声震天的陈家修士也赶到了,一见赵负雪怔在原地,当即精神抖擞,吱哇乱叫着,姹紫嫣红的灵力便齐齐往赵负雪的方向招呼,赵负雪此时此刻全副心神都系在对面,他怔怔地盯着来者,莫说是出手反击了,连躲避也不愿躲。
  随着一声风响,清甜的香气笼在了他的身边,紧接着便对上一双熟悉无比的桃花眼,封澄歪了歪头,落在他身边,四周灵力全部被她周身灵力所震开。
  她道:“短短几日,便惹了祸,该让我说什么好。”
  混蛋。
  她仿佛从天而降一样降临到了他的身边,带着熟悉的、轻佻的笑意,赵负雪一见她,等待多日的心焦苦涩便随着狂喜的酸胀而骤然迸发了出来。
  “赵公子?”她道,“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封澄的手猛地捉住了他的,赵负雪一低头,却见她牵着的正是他戴着指环的那只手。
  牵着他的手温热而坚定,他怔了怔,反手紧紧地握住她的。
  在她全然不知的心口,系着一条寂然无声的红线,她的指上空空如也,唯有他一人的指环自作多情地滚烫。
  “我是个很卑劣的人。”赵负雪忽然想。
  顶替了她所爱之人的身份,偷来了一夜慌乱。
  这仿佛是他从封澄心底窃取来的一碗甜水,甘甜褪去,剩下的全是苦涩。
  留他一人独吞的、偷来的苦果。
  可偏偏见到她时,他便什么也忘了。
  “好想你,”赵负雪心底的声音震耳欲聋,“真的……好想你。”
  待身后陈氏一众的追杀声全部褪去,封澄才轻轻地放开了赵负雪的手,二人停在僻静巷弄里,封澄对着莫名不敢低头看她的赵负雪道:“你怎么来古安了?”
  赵负雪偏过头去:“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封澄眯了眯眼睛,把他偏开的头扳回来:“你身上还有伤,来得却比我都早,怎么,伤势不管了?随便它怎么裂了?”
  伤?
  赵负雪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一摸胸口,暗道一声不好——这几日心乱如麻,竟放着这伤口好好痊愈了!
  封澄抬手便要撕他胸口:“给我看看,若是又严重了,趁早去找侠医——我看你赵家的医师不过如此,放着你伤口越来越重。”
  她的手摸上来的刹那,赵负雪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封澄一怔,抬头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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