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赵负雪哭笑不得,道:“好吃么?”
封澄卡擦一口咬了一般,嚼了嚼:“还成,配得上公子美貌。”
一路笑闹,二人往北去,人烟肉眼可见地稀少起来,封澄扒在窗口探,赵负雪看得好笑,自然而然地拉下纱窗:“黄沙呛人,你也不怕吃进嘴里。”
长煌大原分荒季与丰季,丰季水土丰茂,可放牛羊,荒季黄沙吞地,牛羊得向南边来一些,此时在丰季与荒季交替的时候,故土地冒着青茬,仍盖不住扑面而来的黄沙。
封澄笑笑,道:“血修皮厚,可做城墙,区区黄沙,何足挂齿,若不是怕黄沙砸了赵公子的脸,我今日连车马也不坐,只管下去跑了。”
赵负雪连日间忐忑不安、上下起伏的心被封澄几句愿意安安分分的按在了胸膛之中,他心中前所未有地安宁。
忽然间,二人看见遥遥荒原中一个踉踉跄跄的影子。
是什么东西?
封澄眯着眼睛看,这一看便大惊失色——是一个人!
那人影背着个不小的包裹,于沙丘上跌跌撞撞,像一只笨拙苍老的蜗牛,封澄当即毫不犹豫地叫停车夫:“这地儿停一下!”
车夫一听,登时摇头道:“姑娘,这地儿可停不得了,不久前这地才闹过天魔,遍地都是吃剩的残尸,你说要是碰上哪个天魔饿了回来吃饭,咱们便都得交代在这儿啦!咱们车上有天机所的灵器护着才不妨事,你要是下车,可就没东西护着啦!”
封澄看着那踉踉跄跄的人影又滚倒在地,心道这更得停了,于是道:“你只管停车,剩下的不必管。”
车夫见她坚持,只好叹了口气,叫停了马车,道:“姑娘艺高胆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便不随姑娘下去了。”
此时赵负雪也提剑下来,他对封澄道:“看见什么了?”
封澄指指那人影:“这季的风沙大,夜间又极冷,即便是修士亦受不了。现在天色晚了,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人看着也不像修士,怕不是会死在这里。”
赵负雪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
走过去,封澄才发觉,那车夫所言不虚。
这地方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几乎入眼处皆是五花八门的尸体,封澄凝神——全的,不全的,吃了一半的,撕了内脏的……
“影魔,”封澄道,“便宜玩意,尖牙利齿,只有兽性,没有神智。”
、是她吃了都嫌废牙的东西。
赵负雪道:“此物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出现,昼伏夜出,隐蔽性极强,这村落想必也是做过准备的……只是偏偏碰上了影魔。”
二人心底皆有些沉痛。
不多时,二人便走向了那背着包裹的人——靠得近了,封澄才看清楚,那是个强壮的中年妇人。
她身形颇为胖大,想必是做惯了活计的,头发干净利落,以一根长木簪盘着。她本背着包裹艰难行走,忽然被叫住,回头时面上有些不善神色,在看清叫住她的封澄时,神色却是有些缓和。
“……小姑娘,在这种地方跑什么跑!”
封澄刚要开口,谁料先遭了这妇人的抢白,赵负雪道:“夫人,我们……”
妇人一见赵负雪,更加横眉冷对了;“就是你们这种长着好面皮,却不干正事的娃娃,拐着人家姑娘往荒山野岭里钻!”
封澄额角一跳,她觉得自己的膝盖微妙地中了一箭,忙道:“此时天晚了,指不定何时天魔便回来了,一人独行危险,不如跟我们的车马一走,要去哪里,捎夫人一程。”
妇人挺了挺胸膛:“我还怕这个!天魔要来,就来!我还怕它们吗?”
说话时,她背后的包裹哗哗有声,封澄耳尖地分辨出来,这是骨骼碰撞的声音。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天魔咆哮,紧接着一阵腥风猛地扑向了妇人,妇人当即大叫一声,哇哇着掏出了腰间木棍。
封澄暗骂一声,长生出鞘。
第61章 滥用咒法,天雷加身
第一把剑,穿心。
第二把剑,腰斩。
几乎同时,两道雪亮的剑光闪向了背后的天魔,只见剑光一落,乌黑浓稠的血随着其腹中内脏而一并爆出,妇人愣怔着举着木棒。
乌黑的黏稠内脏溅到了她的身上。
在足以杀死人的寂静后,荒原上骤然响起了一声高昂的尖叫。
“……”
妇人再度苏醒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灯瞎火,身下马车不断晃动,而身上不容忽视的粘腻与腥臭更是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陡然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手一摸,霎时面无人色——包裹呢?!
正在她慌张之际,黑灯瞎火中,有一素白修长的手幽幽地递了过来:“找这个?”
刹那间,一切恐怖鬼话席卷了妇人的心头,夜空中霎时又响起一道炸雷似的嗷声,那素白人手顿了顿,似乎很是无奈:“……”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便是今日那少年的声音,她讷讷地坐下身,有些尴尬地从少年的手中接过了包裹:“……啊,原来是你们。”
她缓过了神,自知若非今天在荒原上碰到了这两人相助,此时便该被那突然袭击的天魔撕成几块,做新的口粮了。
这么一想,妇人便有些脸热,她摸索着包裹中的骨骼,心头的感激之意不知要怎么说好。
夜已深了,马车于荒原上疾驰,头上顶着惨白月色,车上挂着天机所配发的灵器,这灵器色泽温暖,却亮到了耀眼的程度,犹如指路明灯一般。
厉风呼啸,时不时还有天魔的啸叫从风的另一边传来。
车外冰冷森白,而车内温暖黑暗。
妇人如坐针毡,对面那少年却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两声模模糊糊的梦呓,仿佛睡熟的人不满的嘟囔一样。
少年安抚道:“好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安心睡。”
梦呓声不见了。
马车帘子恰时被风撩起,透过映进来的月光,妇人看见那少年端然坐着,膝上伏着一个沉睡的身影,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外裳,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妇人有些傻眼地看着他掩在女子耳上的手,忽然就恨不得把马车底下掏个洞钻进去了。
“有事情,明日再说,”少年一转方才的温情脉脉,冷冷道,“阿澄在睡觉,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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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煌大原已经入秋,天气便格外冷些,封澄在马车上抽了抽鼻子,耳边忽然传来略微嘈杂的吵闹,她眼睛一睁,猝然惊醒。
这是在哪里?
身旁空无一人,她坐起身来,正要寻赵负雪,忽然一件雪白外裳自他肩上滑下,封澄捡起外裳来,看了看,撩起帘子就要往下跳,谁知帘子还没起来,面前的车帘便被挑开,紧接着便是赵负雪那张俊脸,封澄一惊,肩上却被他不由分说地穿上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件天青色的厚实披风。
赵负雪闷闷:“那夫人硬要买给你的,不好看,过会儿我给你裁件新的……先出来透气。”
这件外裳是厚实的羊毛,一披上,当即严严实实地为她挡住了长煌大原那无孔不入的寒气,虽说修士不惧寒暑,可封澄捧着披风,还是觉得应该穿上,她道:“这一件就够了,多了嫌热。”
赵负雪不说话了。
一下车,那妇人便略微局促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封澄摇了摇头:“不麻烦——方才我听见外面吵嚷,可是出了什么事?”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城,长煌大原虽荒芜,但还是有几处热闹之所,虽远不上中水、汉阳、洛京这些富饶地方,但还是能有些人烟的。
照封澄对长煌大原的了解,吵嚷到此等程度的地方,已经能在此地称为闹市了。
赵负雪皱眉道:“两伙人打起来堵路,此地天机所偏远,若是没人,我便上了。”
打起来?
封澄当即好奇无比,钻下去就要去看,不料后颈忽然被一拎,紧
接着身后便传来一道含气的声音:“前面混乱,刀剑乱飞,知道你头铁,却也不必头铁至此。”
自打那日早膳之后,赵负雪管起她来便是理直气壮的。
可偏生拎后颈这回事,她真是业务熟悉了,封澄当机立断地一矮身,随即泥鳅似的从赵负雪手中滑了出来,徒留赵负雪手上的青绿披风,赵负雪看着披风,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封澄,一条青筋缓缓地从额角爆出。
“我去去就回!”
赵负雪咬牙,回头道,“与那车夫说,看好车马。”
封澄费力地钻进了人群之中,走得近了,才发觉赵负雪方才所言不虚,众人以两伙大汉为圆心,自行绕出了一个半里的大圆,空中刀光看得人眼花缭乱,除刀剑外,似乎还有菜刀之物混杂其中。
正在她好奇之际,一把菜刀不知从何处飞来,随着破空一声,颤抖着扎在了封澄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