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小二机灵,临走时还知道把门牢牢地扣上,紧接着封澄便听着他模糊不清的吩咐声:“这边贵客,无论如何也不要打扰,听到没有!”
  封澄虽恼这无礼小二推门而入,这么一听竟有些哭笑不得,她摇摇头,继续动手撕赵负雪的衣物。
  手还未褪回人型,即便再是小心,无意中也仍会刮到赵负雪的皮肉,昏迷不醒的人似有所觉,轻轻地唔了一声,封澄一顿,随即轻声道:“……手重了吗?”
  赵负雪并无所觉,眉眼紧闭,封澄松了口气,继续轻手轻脚地除去他的衣物。
  除尽上身,已无血迹,至于下身,封澄的手停了停,还是颇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不脱也罢。
  她将血衣一丢,随即将被子给赵负雪身上盖好,便起身去点炉火,煎上药,她守着药,咕噜咕噜的声音,与窗外不知何时落下的秋雨混成难舍难分的一团。
  药煮好后,封澄端来赵负雪榻边。
  而怎么让赵负雪喝下这碗药,成了一个难题。
  “这要怎么喝?”封澄拿着药匙往赵负雪唇边比划了比划,她试着往赵负雪口中塞药匙,
  谁知他齿关紧闭,封澄眉毛皱成一团,一手执药匙,一手轻轻拍拍他的脸:“嘴,松一松,松一松。”
  他浑然不觉,连眼睫都未有分毫颤抖。
  捏开下巴似乎也行——封澄正要伸手,结果巨爪还没伸到赵负雪下巴上,倒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这一捏下去,赵负雪整个下巴该碎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封澄叹了口气,将药匙丢进碗中,起身去拿斗篷——罢,吃药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直接叫个医师来施针把脉。
  谁知斗篷刚刚披在身上,床上的赵负雪忽然又呜了一声,封澄一回身,却见他眉毛紧蹙,看起来万分难挨。
  她又坐了回去,想了想,端起了药碗。
  “实在难受的话——你要喝药吗?”
  赵负雪又咳了两声。
  封澄:“……”
  她狐疑地看过去。
  咳过那几声后,赵负雪又安静了,仿佛方才那几声不过是幻觉一样,他还是苍白安静地昏迷在榻上,只是眉宇间仍有清晰可见的痛苦之意。
  思来想去,封澄心头一横。
  “我又不能捏碎你的下巴,”她若有所思对着药碗道,“话本子里好像是有个可行的办法——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行为没有道理,但试试也不少块肉,对不对。”
  她自说自话地劝了自己,然后,封澄小心翼翼地凑近,低声道:“你确实没有醒着吧?”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赵负雪没有咳了。
  没有醒着。
  端着药,犹豫了又犹豫,半晌,眼一闭,封澄的心狠狠地一横。
  当年连偷吻那个大的都敢干,现在对上这个小的,还只不过是一片清白地喂药,岂有不敢的道理。
  “得罪了。”封澄道。
  她将漆黑的药汁含下,登时苦得眼都瞪大了,这药汁哪怕在她口中多一秒也不行,封澄毫不犹豫地贴近赵负雪,正要去撬开他的齿关,忽然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封澄含着药:“……???!!”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赵负雪垂眸,不待她反应抽身,便猛地扣住了她的后脑,紧接着略微冰冷的唇便贴了过来,待封澄终于震撼地发觉现下发生了什么时,眼前的少年已将她的齿关撬开。
  封澄震撼之中,一口便把药给吞了下去。
  这一口苦药登时苦得她要升天了,也给封澄苦得清醒了,她抬手便要去推赵负雪,可一抬手又想到了赵负雪的伤势——这爪子一下去可还了得。
  封澄又猛地缩回了手。
  赵负雪眉间多了几分笑意,他也知封澄怕苦,所以浅尝辄止地退了出来,看着被吻得双眼直泛泪光的封澄,含笑道:“谁教你这么喂药的?”
  此时封澄的怒意远大于其他任何情绪,甚至连赵负雪反客为主这件事都没脑子去想了,她怒瞪着他,猛猛擦嘴,几乎恨不得从嘴上擦下皮来:“你醒着?!你醒着还装成那副样子让人担心,我以为你要死了!”
  赵负雪笑得呛起来,封澄又狠狠道:“笑什么——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道:“也不是一直醒着,至于什么时候……大概是你撕我衣服那会儿。”
  此时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封澄的脸登时烧了起来,她结结巴巴道:“我是怕你好洁……你以为我不想脱吗…不是,我不是说我想脱,我是说我手重,没法给你脱……”
  越说越结巴,尤其是赵负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时,封澄更结巴了,此时即便是没有情况,也被她结巴出情况来了。
  终于结巴得自己都听不下去,封澄掩面,恨不得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在一旁的赵负雪早已将药碗端过来,随即一口喝了下去,仿佛觉不到苦味似的,封澄有点傻眼,正想问他是不是不觉得苦,忽然赤着上身的少年便猝然压近,飞羽似的啄了她一口,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说:“有点苦,所以中和一下。”
  唇上的柔软触觉和熟悉的冷香骤然冲得封澄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眼来,呆呆地看着赵负雪。
  “很讨厌么?”赵负雪道。
  封澄无意识地摇摇头。
  赵负雪笑了,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失血过多的苍白,他又凑过来,轻轻地啄了一下封澄,偏头道:“喜欢吗?”
  封澄说不出话,说实话,此时此刻,山呼海啸的冲击感几乎把她全然淹没了。
  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赵负雪轻笑:“不说话,就当你很喜欢。”
  倏地一声,封澄猛地站起来,脸颊赤红道:“我我我我我先走……!”
  转身间,袖子被一只手拉住。
  封澄回头一看,当场便走不动路了。
  美人儿半倚在素色的榻上,脸上是那种熟悉的、经常出现在师尊面上的似笑非笑——封澄最怂这表情,总觉得下一秒赵负雪便要开始算账了,果然,他道:“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躲什么?难道又想睡一觉醒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封澄颤声,试图垂死挣扎:“你……和我都不冷静。”
  赵负雪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封澄还想一逃了之,他捏着封澄的衣角,沉默了。
  “……你不喜欢我么。”
  封澄不知道说什么,屋中沉默太过压抑,她沉默许久,也只干巴巴道:“……喜欢的。”
  喜欢的。
  赵负雪的眼睛抬起来,却更黯淡了些:“不要和我说这些,为什么不过来?”
  他紧紧地看着她,不肯放过封澄的丝毫表情,他一把抓住封澄:“你亲口承认过了……”
  封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她说什么?说她其实是后世战亡的孤魂,是天下不齿的贰臣,是对他亮出利爪的逆徒?
  说她瞒左瞒右,自欺欺人,仗着他一无所知,对他恣意欺瞒?
  赵负雪不依不饶地追围堵截:“你很害怕,害怕什么?”
  封澄沉默半晌,突然,伸手把外裳脱掉:“我不怕的。”
  捏着她衣角的手迟迟未松开,封澄本以为赵负雪会过来,谁料脱了一件外裳,后面竟寂然无声,她向后看去,这一看,险些吓掉了魂。
  赵负雪的眼圈儿通红,眼泪看着就要下来了。
  封澄登时慌得不着神了,她忙走回去,赵负雪却将她松松垮垮的衣袖一丢,转头便抬手拉上了床帐,瓮声瓮气道:“你走。”
  这种情况走得了就有鬼了,封澄走到榻边,手伸出去,犹豫片刻,又缩回来。
  “你,你身体有伤,今天不行,要么明天?”封澄试探着道。
  如若身体的亲密能安抚赵负雪,她也并不介意。
  床帐里的人影依稀是个坐着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不肯听的样子,封澄只恨自己刚才做事没数,竟把这高山净雪逗得要掉泪,她顿了顿,语无伦次道:“你若不喜欢这样就算了,那么这个喜欢么?”
  说着,她小猫似的凑过来,在他的唇角烙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床帐中的赵负雪险些被她气得闯出去。
  脑子里还以为是这些!
  生死咒都绑上了,来世许给她,赵家家主令锁上了,今生也非她不可了——可封澄却觉得他一时急色!
  封澄见赵负雪气得发抖,只当她说动了,又接着语无伦次道:“你身上疼么——我怕你同我在一起,过得不好,我……”
  她话音未落,床帐霎时一动,紧接着便是赵负雪拽住封澄的衣角,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封澄被他拉入了榻上。
  一片黑暗中,只能听见少年带着薄怒的声音:“如果你回绝我的理由就是这些东西,那我便当作你没有回绝了。”
  封澄一怔,熟悉的冷香气便重新压了过来,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的封澄下意识地便要抬手推他,可一想到这巨爪的杀伤力,封澄的手又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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