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冯回道:“年院长,尊者所言为何?”
  赵年闭了闭眼睛,半晌,转过了身。
  “方才商讨封澄是否能入内院一事,”赵年道,“几位不必争论不休了。”
  寂静片刻,堂中众人猝然睁大了眼睛。
  “尊者,内院执教。”
  第106章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作……
  待封澄能出门时,已经在七日后了。
  放出留影石的人是谁,以及此后一切消息,封澄没问,也不打算问。她心底只有一执拗想法,若是赵负雪开口说了,她便听,若是赵负雪不开口,那这话压根就没必要开口问。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赵负雪坐于书案前。窗外大雪纷纷扬扬,已压倒了窗前的红梅,提笔落纸时,他心中忽有一觉,福至心灵地抬头看去。
  透过红梅雪影,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墙上,高高竖起的长发摇摇晃晃,头上与肩上堆着一小摞的雪,瞧着像个毛茸茸的雪人。
  她在院墙上呆了多久了?
  许是觉得无聊,封澄这几日越发不爱在屋子里呆,从前赵负雪还能在书房的窗前见到封澄时不时探出来的头,现在连师尊的书房都对她没有半分吸引之力了。
  赵负雪想了想,放下笔,心中略有了些打算。
  天机院众人皆知,封澄这禁闭关得扯淡极了,该受的关押讯问一点儿没遭,按理该封灵脉、除灵器,结果也不知封在了哪里,连带着把人身上的伤都养好了。
  下面一人喊道:“封澄,老头叫我给你带的课业!”
  堆着雪的小小人影登时精神一振,笑音登时随着乱颤的落雪一道冲进了赵负雪的书房。
  “接着啦,替我回去和老头问个好,我很快就回去!”
  接了课业,封澄兴冲冲地钻进了赵负雪的书房——用钻还是文雅了些,这丫头仗着近来长高了不少,按着窗沿便翻了进去,一踏进暖烘烘的书房,她当即抖了赵负雪一地落雪,冲他笑道:“师尊,教我画符吧?”
  他生性好洁,见封澄滚进来的残雪,也只垂眸看看,道;“手给我。”
  封澄手骨断得太多,人又总是乱动,一个不看着,几块骨头竟长得歪了,
  封澄:“……”
  她嘴角往下一耷拉:“昨日不是梳理过了吗?今天还要啊……”
  说话声音渐次弱下去,手却不情不愿地递到了赵负雪的面前。
  赵负雪的手总是一年四季冰凉冰凉的,整只手,只有掌心的一处带着些许暖意,封澄被他攥着,心中作乱心起,悄悄地上去挠了两把,赵负雪淡淡道:“不要乱动。”
  封澄不动了,委屈控诉;“师尊,你的指环冰到我了。”
  时人佩指环的剑修少之又少,一是不便握剑,二是斗殴易碎,而这在赵负雪身上则大不一样了,能让他拔剑的人少之又少,第一条先便不存在了,第二条则更是奇怪,他戴的并非此时风行的玉石指环,而是某种金属,质地像天牢里最穷凶极恶的修士所佩的锁链。
  怪,实在是怪,赵负雪平时都不戴什么首饰,连簪子都是素色的木簪,怎么偏偏戴了异物感鲜明的指环。
  赵负雪眼皮都不抬一下,握着封澄的手指,生着剑茧的修长手指顺着她的骨骼一枚一枚地仔细检查下去。
  “忍着。”
  咔地一声,封澄尾指登时传来清晰的脆响,她登时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疼疼疼疼疼!!”
  一语双关,不知是忍着疼了还是忍着冰了,反正赵负雪从容地放下手:“可以了,过来修符。”
  她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赵负雪的书案旁,随后收拾出正形,目光中认真,简直像瞬间换了一个人。
  在做徒弟这方面,封澄是个一骑绝尘的好徒弟。
  聪明,认真,刻苦。
  一月之前,她还是对符道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赵负雪垂眸看着她,眼中隐隐有几分波动,封澄似有所觉,眼睛便抬起来,笑意盈盈地抬头看他:“哪里不对吗,师尊?”
  赵负雪轻轻摇了摇头,半晌,勾唇一笑:“继续,很对。”
  小姑娘头上有着没抖下去的雪花,赵负雪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半晌,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膝上。
  他很想把这片残雪拂去。
  ***
  外院大比揭榜的当日,天机院人声鼎沸。
  每年的外院大比,天机院皆会迎来一场大的变动,得幸者青云直上,一入内院便仙途大好,大比靠前者升班升级,或早些结业,或得先生青眼,而排名为末者,则就各有苦吃了。
  封澄走到大榜前时,榜前已人山人海,再也挤进不能,忽然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榜在院长那里还有一张,要不要带你去看?”
  回头一看,正是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睛,封澄惊喜道:“师兄,好久不见,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来者正是寸金,自从那日拥雪饮酒后,封澄再没见过他,寸金脸色笑意和煦:“出去与姜师妹切磋,不防受了伤,脸上有些不好看,便没去叨扰。”
  顿了顿,他道:“不说这些,猜猜今年的内院学生有几个?”
  封澄低头想了想。
  外院大比每年都有,内院却不是每年都会收学生,常常一连数年都无一修士入选内院,看今年寸金的样子,今年进去的人似乎不少。
  封澄道:“几个?”
  “三个。”
  封澄登时瞪大了眼睛。
  许是这副模样令寸金有些忍俊不禁了,他道:“不过从内院大比中选入内院的只有一个……冯先生来了,要公布人选了。”
  果然,有一中年男子上前,只见其清了清嗓子,众人便齐齐寂静下来,不知是不是封澄的错觉,她似乎觉得这位男子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有些复杂。
  她不确定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心很大地揣紧了袖口,老实等着榜单的公布。
  上面冯回清了清喉咙,从众人中扫了一眼,随后,朗声道:“此次外院大比结束,内院当选……陈还。”
  封澄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寸金观摩其神色,道:“其实她的名次并不很高。”
  “外院大比的实派任务是中水灭门案,王铭一众查得不好,上去便被魔气骇伤,陈还赶去时,案子已经王铭丢给了中水的天机所,从结果来看,中水一组的大比是不得分数的。”
  封澄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嘛,中水案子没解决?哪天再去看看,人进了内院就行,别管是什么名次啦——陈还去内院修符,不知盛老头要抹多少伤心泪了。”
  寸金道:“并不是,陈还是被阵修选中的。”
  封澄倒是睁大了眼睛。
  “阵修?”
  “阵符总有相通之处,何况收她的乃当代大能,赵年,”寸金微笑道:“就是眼下的天机院院长……不过也在内院执教就是了。”
  上面冯回似乎又说了什么有的没用的,待散去后,寸金也回红班去忙了,眼下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封澄几度搜寻,却不见陈还踪影,正奇怪间,忽然窥到一灰白的熟悉背影,她登时眼睛一亮,张口欲喊,却见盛德林面前站着一圆脸少女。
  正是她方才不见的陈还。
  陈还似乎掉了些眼泪,盛德林拍着她的肩膀,脸上皱纹都一条一条地舒展开了:“年院长慧眼识
  珠,断定你乃阵修之才,该高兴才是啊。”
  老者虽有不舍,更多的却是送陈还奔向远大前程的期许:“从此以后,便与那小疯子互相扶持些。”
  小疯子是谁,不言而喻。
  互相扶持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进内院?
  虽说不少人都拿挂名的内院弟子看她,可若真追根问底,封澄是从未将自己往这东西上靠的。
  原因无他。师尊闲云野鹤一位,常居鸣霄室闭门不出,和内院修士没关系。她一日拜在赵负雪门下,也就一日和内院没关系。
  骤闻如此消息,封澄登时心跳一滞,她登时像是被当头砸了一锤似的,心乱如麻,压低脚步,悄悄退去。
  她也进了内院?什么意思?
  仿佛被凭空的恐惧当胸攥住了一样,封澄什么也顾不得想,只想一路小跑奔回鸣霄室,揪着赵负雪问个明白。
  白日里,赵负雪大多时候是在书房,封澄径直推开内院书房的门,弯腰喘着粗气,抬眼,正见赵负雪素白的背影。
  他早在封澄推开院门之时便察觉到她的走进,赵负雪头也没回,淡淡道:“何事这么匆忙。”
  封澄直来直去道:“我进内院了?”
  赵负雪的笔在半空中顿了顿,旋即又笔走龙蛇地落下去:“你知道了。”
  身后噔噔两步,紧接着便是一掌拍在了书案上,震得砚台一蹦,紧接着便是一双年轻而怒火盈然的眼睛逼视过来:“你为什么要让我给别人做徒弟!”
  赵负雪静了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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