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祝京也不是做了一天修士了,他不能出京,难道没有京城外的朋友?好,即便是他做人有问题,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么内院还有多少师兄师姐,怎么偏偏来敲鸣霄室的门了?再说了,姜徵堂堂姜家少主,即便是在神水村那种地方都能挥挥手
叫出一群修士来,难道还怕她在外孤立无援,小命不保?
少女不闪不躲地迎视着他,大有说不出来便别想叫她帮忙的模样:“祝师叔,请人办事还说一半留一半的,不厚道啊。”
祝京咬牙,沉默半晌,终于道:“我要进去说。”
封澄回头看了看,花树下的人头也不抬,淡淡地翻阅着手中书卷。
她见状转过身来,让开一点:“我师尊不让,这样,你悄悄地进来,就当没看见他。”
祝京:“……”
这是怎么个就当没看见法。
话说回来,赵负雪威名在外,无人敢近,到头来竟是个如此好说话的师尊吗。
祝京沉默半晌,还是身子一侧,朝赵负雪拱手示意后,闪了进来。
“徵儿在……在外面有些朋友,”祝京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听说是伙要饭的,满街卖脸,四处杂耍,还有几个疯疯癫癫,根本上不得台面。”
封澄微微讶异,随即眼中染上了些八卦。
“啊,我明白了,你是怕她姨母知晓?”
祝京一咬牙,一跺脚:“阿徵是要做姜氏家主的人,和一群乞丐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且不说皇后娘娘,即便是这院里随处一个学生,知晓了可还了得?”
“且……”祝京说不下去了,封澄笑眯眯地补充:“且姜姑娘与这群人扯上关系,大概是她离开姜家,到天机院读书这段时间,祝师叔,皇后娘娘雷霆之怒,大概能治你个看护不利的罪啊。”
祝京一张娃娃脸气得又红又青,终于没忍住,狠狠地把头扭了过去。
“你就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祝京也是无奈,从前姜徵乖觉,自知不合规矩,悄悄出了城,不过一日半日便悄悄回来,他惹不起大的,也惹不起小的,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她过去,谁知临到年底了,宫中要一堆事了,她倒扬长而去头也不回了,这叫他如何是好!
封澄在心底偷偷大笑不止:“帮帮帮,师叔开口,哪有个不帮的份儿?想来方才说什么贸然失踪也是师叔演出来的了,不如直接给个痛快话,她人在哪里?”
赵负雪坐在一旁,看似对这边漠不关心,可面前的书已经许久未翻过一页去了。
“不远,大抵就在成槐,你去城门寻个乞丐,交出这个,便有人引你去徵儿那里。”
成槐离洛京不远,快去快回的话,也就些微半个时辰的功夫,封澄略一思索,便接过了祝京手中的玉簪,点点头道:“行啊,我一定快去快回,争取保住祝师叔的头。”
说罢,她又要笑,祝京再三再四谢过后,总算离开了。
院中静下来时,赵负雪将书合在了案上。
“……”
封澄去取了剑,笑眯眯地凑到赵负雪面前,道:“我去去就回,还要和师尊一起吃年夜饭呢。”
赵负雪不语,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抬起了双目。
“三十年夜,城门设卡,不得入内。”赵负雪道。“在此之前回来。”
“知道了,”封澄道,“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嘛,都不用等明日,我今晚就回来吃饭。”
封澄起身,随即一跃而起,御剑扶摇——自打攀过了剑峰,她的剑术虽未曾一日千里地疯涨,可御剑术倒是修得飞快,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硬养出了一把脚底抹油的好功夫!
一声呼啸,嚓地一响,玉白长剑从剑鞘中飞驰而出,紧接着少女一脚踩上长剑,只一瞬息,便不见了。
赵负雪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许久。
远处似乎有寒鸦嘎啊一响。
他手中玉白的茶盏忽然应声而碎,在他手上留下一团惨白的齑粉。
第114章 姜徵拦住他:“话忒多……
g 成槐之城,乃是皇城根下一大重商之城,此城当年曾有几口珍奇的矿井可供采用,如今矿脉枯竭,留在城中的徒有不愿背井离乡的人口。
而这城也饱饮了天赐的福祉与苦楚,虽矿脉渐渐枯竭了,可凭着皇城脚下的地带,三教九流的商行倒也四通八达起来,只入城这一会儿,封澄便眼花缭乱起来。
“在成槐倒是不怕没有花钱的地方了,”封澄一边啧啧惊叹,一边险之又险地闪过一行吹火球的杂耍艺人,“可行首丘到底是什么地方?”
城门口的乞丐见了她手中姜徵信物,只把她往北边一指,连说带比划地指了个了个“行首丘”便无声无息地隐入了人堆,封澄被这乞丐扔在半路,手中愣愣地拿着信物,只觉哭笑不得。
“见鬼了,”她心道,“原本答应半个时辰就回去的,这下可好,搞不好连晚膳都赶不上了。”
也不知回去是不是要吃一番闭门羹了,封澄叹了口气,重新拉了个乞丐问:“劳驾,行首丘在什么位置?”
几番折腾,封澄总算在日落之前来到了传说中的“行首丘”,封澄仰头打量着这座古旧的木塔,那引路来的乞丐滔滔不绝:“这地方可是本地的一大名胜,姑娘是外来人吧?从来没来过成槐吧?”
不待封澄回答,乞丐便自顾自道:“想当年,前程皇帝荒淫无道,自洛京到长煌,千里饿殍,民不聊生,人人生死存亡之际,一仙人站了出来,与此塔上割肉施于众民,一血一肉,一气一息,皆施于饥民。到最后,骨骼无存,徒留一颗心脏砰砰说话,一人不忍,开口向仙人:‘仙人取肉救民,大义撼天下,我等欲为仙人立碑葬身,以供万世流传’,那仙人的心脏道:‘人生一须臾,血肉一抔土,只是狐死尚首丘,鸟飞返故乡,此身无拘,此心却羁留故土,恳请有缘者送这颗心回乡。’”
说着说着,这乞丐竟还拖腔拉气地唱了起来,封澄提着剑,满心只想把姜徵从这破地方里揪出来,谁管这木塔的戏文以及传说背景?谁知这乞丐竟梗着脖子跟她进了木塔,长吁短叹的声音大得能把木塔上的陈年旧灰齐齐震造反。
“那人戚戚然,阻止了众人分割仙人心脏的刀,转而捧起了仙人的心脏,向着仙人的故土而去,谁知未分到血肉的饥民不满了,纷纷拥堵住这人,嫌恶这人领走了如此大的一块血肉,纷纷伸手要抢,那人躲闪不及,一跤跌倒,把仙人的心滚落在地,众人纷纷欲抢夺之际,却见那心一沾泥土,霎时化成了一团浓黑的血肉——你当如何?仙人本该端坐云端,滚落凡尘,沾了尘土的,那还叫仙人吗?算吗?算吗?”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封澄的脚步爬塔,一
边爬着,一边还拿缠着破布的拐杖戳封澄的小腿,欲叫她有个捧场,封澄一脚深一脚浅地爬这极陡的木塔,本就爬得一肚子火气,被这么一戳,心中不由得道:“我能不能把他踹下去?或者他把我踹下去也行。”
这般想着,她还是不耐道:“沾了些泥土怎么?馒头掉地上,吹吹还能吃呢。”
乞丐喋喋不休道:“沾了泥土的不是旁物,是心,是心!凡尘是最毒的物,常人沾了,便要受生老病死,轮回不休之苦,仙人沾了,难道能例外?”
这吃人肉的鬼故事简直没完没了,封澄对一颗会说话的心脏没半点儿兴趣,她虎着脸回头:“你下去不下去?不下去我送你下去。”
乞丐却仰着脏兮兮的脸冲她一笑;“这就快说完了,说完了我就下去。”
封澄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塔上走去。
眼见着已经要到塔顶,乞丐道:“这仙人的心落在地上的刹那,吃了仙人肉的人便纷纷狰狞起来,或是口吐黑水,或是狰狞抓人,一个一个地都没了人形,所有人都大惊,说:‘是魔啊,原来仙人是魔啊。’然后,世间便诞生了一个新的魔种,名字叫人魔,取义化简‘原来仙人是魔啊’——这,就是人魔诞生的传说。”
封澄:“……”
即便是好脾气如封澄,此时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写传说的人得被猪撞了八百个来回才能想得出这个展开,人魔的全名叫‘原来仙人是魔啊’,你敢不敢再荒谬一点?还有,那个‘啊’是怎么回事?!”
乞丐悠悠长叹一口气,跟着封澄踩上了最后一节木阶。
“没错啊,”他道,“还有一件事,你记得我在说这座塔么。”
陡然间,封澄的脚底轰隆隆作响。
“在仙人的心脏滚落之处,生出了这座木塔,它是不能走到最高处的……就像那个仙人一样,一旦做仙登到了最高处,便会一照扭转,重重地栽进地底中去,沦为永世不得超生的魔。”
眼前霎时天翻地转,天旋地转的失重感霎时令封澄站立不稳,她心道一声不好,方要引剑出鞘,却见那乞丐冲她一笑,随即整座塔仿佛张开了嘴的巨兽一般,闪电似地将她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