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封澄抬眼道:“既然不叫我见面,那自然两情相悦不得,强扭的瓜不甜,恕难从命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请陛下恕罪。”
  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
  皇帝已经苍老,眼中虽有当年雄姿英发之态,却已然是苍老的浑浊,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陡然爆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
  这一笑,笑得众人更加不敢动弹了。
  “好,好!”他拍着封澄的肩膀,颇有几分力气,却未曾另封澄摇动分毫,“临帝王之威而毫无惧色,好胆气,好魄力,大夏竟有这样好的孩子!”
  说着,他自觉很有帝王魄力地一挥手,转身上了御座,拍板道:“既然如此,朕便折个中,给润儿定下这个伴读,皇后当没有异议了罢?”
  话至如此,姜允自然也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封澄,缓声道:“好,当然好,臣自是不会有异议。”
  选伴读之事有惊无险地过了去,临着出宫之前,姜允宣封澄进殿说了几句闲话,将她留了片刻,才将封澄送出宫去。
  眼见天色已晚,封澄走到鸣霄室前,也不敲门劳烦赵负雪了,而是双手扒墙,抬脚一翻,随即从墙上翻了进去,今夜月色尚好,封澄瞧着院中花树下的棋案,已经被妥帖地收好——大概是赵负雪已经就寝了。
  “今日睡得这么早啊。”封澄暗自腹诽,“还不到一更天呢。”
  这么想着,她去屋中收拾了寝衣,端着浴桶和香片便走向了屋后的温泉。
  姜允宫中的香料味道十分奇怪,闷着门窗,闻着令人头重如铁,又心中烧火,封澄被留在里头片刻,险些闷死在里面,此时抬起手臂嗅了嗅衣物,皱了皱眉——腌入味了。
  “刚做的衣裳,只穿了一次,着实可惜。”封澄把外裳草草扒下,丢进了洗衣盆中,紧接着赤着脚,踢踢踏踏地推开了后山浴池的大门。
  这地方堪称是整个鸣霄室中唯一一个堪称为穷奢极欲得地方,琉璃剔透,盈盈水光映着人影,反射在不知材质的晶莹柱石上,封澄踩着台阶,正往下脱寝衣,忽然听到了殿中的另一道突兀的呼吸声。
  封澄:“?!”
  殿中有人。
  鸣霄室位于天机内院,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更别说这是鸣霄室的浴池了——怎么会有旁人闯入?
  怀着一份隐晦地期待,以及七分警惕,封澄从层层叠叠的衣物下摸出了长生,紧接着,悄悄地走入了水中。
  哗——哗——
  温泉的水最浅处仅仅及腰,最深处却足以没顶,雾气将人影蒸得模糊,水声却扰得人听觉纷乱,她走向那道平稳呼吸的来处,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五尺之远时,封澄猝然停住了。
  “嘶——”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正对着她的人不是旁人,他身上衣物极为单薄,浸在温泉水之中,几乎紧紧地贴在了皮肉之上,于是正正地映入封澄眼中的,便是赵负雪合上的双目,与几乎啥都遮不住的衣襟。
  胸膛上有水珠缓缓滑下,隐入到线条分明的腹部,再悄然遁入水中。
  要命,要命,罪过,罪过。
  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紧接着错开了眼,转身便想跑。
  如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如此秀色当前,她即便是做个流氓也值得一饱眼福,可不偏不倚,眼前这位不是旁人,乃是她如假包换的师尊,几乎在眼神扎到赵负雪身上的刹那,封澄心底便油然生出一股钻心的罪过来。
  好似这么看过去,便是亵渎了他似的,封澄想。
  谁料流年不利,出门见衰,封澄从来矫健,偏生情急之下,在这要命关头不知踩到了什么,猛地脚下一滑——
  “噗通!!!”
  人狠狠砸下去,惊起的水花仿佛是佛院的钟声一般炸响,动静之大,几乎连死人也能吓活,更何况是耳聪目明的仙人。
  于是等封澄挣扎着,落汤鸡一般从水中站起时,不可避免地对上了赵负雪平静的双眼。
  他的墨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腰腹的线条优美而流畅,简直是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存在感,而此时苦了的便是封澄,她叫苦连天,眼睛一不敢对上赵负雪的双眼,二不敢对上赵负雪的身体,仿佛看在哪里都会被烫着似的,于是封澄尴尬地看天看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欲盖弥彰。
  赵负雪平静道:“你……”
  封澄连忙伸手打断,脱口大叫:“我我我我真不是来偷看师尊洗澡的!!”
  话一出口,浴池内登时一片沉默,水声哗哗。
  只有回声在琉璃剔透的浴池中经久不息地回荡。
  “不是来偷看师尊洗澡——”
  “是来偷看师尊洗澡——”
  “来偷看师尊洗澡——”
  “……”
  赵负雪:“……”
  即便平静如他,额上还是不轻不重地爆了两根青筋。
  封澄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淹死算了。
  赵负雪道:“我……”
  封澄慌忙又打断:“我什么都没看到!!”
  眼见着回声又开始经久不息,赵负雪终于忍无可忍地扳过了封澄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捏着封澄的褪去柔软的双颊,沉静道:“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男子身上的冷香气猝然包裹住了她,封澄愣愣地抬起眼睛,赵负雪地眼睛微微垂着,湿漉漉地水珠顺着他雪峰似的鼻往下滚落,连长睫看起来都湿漉漉的,硬是多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令封澄心乱如麻的瑰色。
  她本身就心中有鬼,此时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撑在了赵负雪的腹上,冰冷却柔软的触感令她几乎之间慌了
  神,她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天地良心,封澄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负雪的眼睛,心头杂念滚烫,可她竟在看向他双眼时猝然地放空了。
  “……”
  这是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线条优美,颜色剔透,尽管几乎没有人敢于这双眼睛的主人对视许久,可它的美丽却是不容否认的。
  不知为何,封澄仿佛着了魔一般,明明口中有千言万语可辩驳,话至喉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赵负雪平静地看着她:“出去再说。”
  说着,他松开了手,径自向岸上走去,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是全然可以忽略的琐事一般,封澄怔怔地看着他在水中的背影,忽然便心中生了一股不管不顾的邪劲。
  “告诉他,”她的心头不知从何生了一股熊熊燃烧的邪火,“告诉他所有的心意,叫他明白亲手教养的徒弟其实是个觊觎师尊的畜生,叫他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从这里离开,他也得尝尝我的煎熬。”
  大概是平生仅有一次的冲动与勇气了,哗啦一声,封澄猝然地拉住了赵负雪左手的衣袖。
  衣袖很轻,捏在手中时,却好像沾了她心头不可洗去的粘腻。
  “师尊,”她涩然道,“我有话对你说。”
  赵负雪顿了顿,随即顺着她牵着的衣袖,慢慢地转过了身。
  她鼓起勇气看着赵负雪的双眼,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鼻腔却猝然一温。
  封澄:“!!!!???”
  尚且一言未发,两行鲜血便已经缓缓流下。
  第124章 那从不是赵负雪所考虑……
  丢人丢大了,封澄猛地扭过头去捏鼻子,脑中只有这五个字。
  打死封澄也不会想到人生中还会有这么尴尬的一天,她慌忙抬手去擦,那点儿中了邪才挤出来的邪魅狂狷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鼻血不知冲去了哪里,正慌里慌张间,额上却被轻轻地压了压。
  师尊冰冷的手指贴在她有些滚热的鼻尖上。
  他走了回来,冷香气轻轻地绕了回来,封澄后背察觉到他的胸膛微微颤动,后知后觉地,她抬起了头。
  师尊在笑。
  封澄微微张大了嘴,有些傻了。
  他平素虽说不上是冷若冰霜的人,但绝对是能称得上一句不苟言笑了,于是封澄也几乎未见到过赵负雪这般忍不住似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似的,几乎闪瞎了封澄的脸。
  “师尊,你……”她结结巴巴道,“你笑什么?”
  话一出口,鼻血又涌出一股,她连忙再把头扭过去,高高抬着下巴,封澄能感觉到身后赵负雪的胸膛还是在微微地颤抖,她简直不知道赵负雪在高兴个什么,终于被这无声的笑给逗得恼了,抬眼起来狠狠瞪他。
  赵负雪点了点头,随即止住笑意,上岸去,片刻,取了条干净锦帕来,把人拉来,细细地为封澄处理血迹,样子看起来很是正经:“上火了。”
  声音很是愉悦。
  上火个屁,不知道徒弟对着他胸肌流鼻血有什么好高兴的,封澄面如死灰地想着。
  看着师尊出浴,还喷了鼻血这件事是抵赖不得了,封澄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她眯着眼睛仰着头:“师尊,你寝室后便有热泉,怎么今天跑到后院来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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