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这实力,有些悬殊。
  霍老锤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嗤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岳丈大人,没曾想,这台下还有叶小姐的情郎啊?”
  封澄捧着绣球:“?”
  看台上的老人豁然站了起来,他亦是急得一头的汗:“岂敢岂敢,小女从来闭门不出,连闺阁都不迈的,岂会在外有情郎?叶泉!你疯了!”
  这绣球,本是他预先打算,若无血修肯上台,再抛绣球下去引一位血修上来,可眼下霍老锤已然夺魁,叶泉又为何多此一举!
  还抛给了个显然就干瘦无比的小子!
  叶泉一声不响地坐在高台上。
  霍老锤慢慢道:“哦?那这是什么意思?”
  叶老堡主转而对封澄道:“这位英雄,小女年少不懂事,误抛了绣球,您既然无意,不如——”
  谁知霍老锤突然地开口打断了他,森冷的目光在封澄身上梭巡:“岳丈大人,接了绣球,他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不然多浪费叶小姐的一片痴心。”
  他重重地把锤子砸在了地上,惊起了叶老堡主一层冷汗。
  “叶小姐已经够让老子不爽了,你也要叫老子不爽?”
  赵负雪轻声道:“杀了,还是走?”
  封澄若有所思地掂了掂手里的绣球,旋即抬起头,重新看向了叶泉。
  “我挺想多管闲事,”她沉吟片刻,道:“她刚才这球,是冲我来的。”
  赵负雪:“嗯?”
  封澄道:“没道理见死不救,那血修看起来可不像好人。”
  上头的霍老锤狞笑道:“不若这样,那小子要是不想打,就乖乖过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老子也就饶了你一条小命,至于不守妇道的叶小姐嘛……”
  他撇了撇嘴,好似很勉强道;“你叶家不是还有个小女儿,一起给老子娶了,老子也就不计较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看台上的叶泉豁地站了起来,怒声道:“你怎么敢!绵儿才十岁!”
  “你不守妇道,老子为啥要捡破鞋?十岁正好,总不会这个也不守妇道,哈哈哈!”
  霍老锤哈哈大笑,封澄忍无可忍,偏了偏头,悄声道:“借你的斗笠。”
  赵负雪毫不迟疑地将斗笠解下。
  一跃而上,封澄稳稳地落在了台上,霎时间,霍老锤仿佛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止了声,片刻,他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敢上来?”
  封澄并没有带兵器。
  她压着声音,低沉而模糊不清:“你说得太麻烦,我想了想,不如你输在这儿省事。”
  “大言不惭!”
  霍老锤大怒,抡着流星锤便向封澄正面冲来,众人眼见着粗壮的霍老锤向瘦小单薄的青年扑来,当即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谁知一声巨响,众人一看,这满是尖刺的流星锤竟被生生地砸进了台中!
  青年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连衣角都未脏一下,随即向霍老锤勾了勾手指:“再来。”
  霍老锤勃然大怒:“小子找死!”
  又是一记抡锤,他的身体强度极为骇人,连带着用锤子这种极重的兵器也速度骇人,谁知这片浓烟散去后,封澄依旧负手站在一旁,笑吟吟道:“继续。”
  这一回,霍老锤彻底怒了,他咆哮着丢下了锤子,身体速度霎时拉到最大,
  猛地向封澄扑来。
  而封澄等的就是这一刹。
  离开了兵器的防护,他身上的弱点暴露无遗,封澄盯准了他的心头脖颈,方要出手,却见霍老锤嘴角勾出一丝诡异的笑来。
  还未等她明白这笑的意思,却见他心口脖颈骤然绽出两刀血口,紧接着,猩红的暗刺从中豁然而出!
  血修的招数!
  台下众人霎时大哗,当即有人大喊:“他耍阴招!”
  血修凝血成神兵利器,一息尚存便有反杀之机,可贴得如此之近了,哪怕是神仙来也是躲不了的。
  一声血肉刺破的闷响。
  众人愕然地沉默了。
  霍老锤像只破得爆絮的娃娃一样,呆呆地插在一杆血色的长枪上。
  那原本锋利无比的尖刺,已经化作了软塌塌的腥臭血液,粘稠地向下流淌。
  局势逆转,众人的心头却重重地向下一沉。
  ——这也是个血修。
  第133章 内人醋大
  叶泉的脸并没有因为霍老锤的惨死而产生半分波动,血枪出体的刹那,封澄抬起眼睛,余光瞥过彩带飘扬的台上。
  不知是不是封澄的错觉,她的身影几乎坚定得像个殉道者了。
  擂台之上,出了人命,还是血修的人命,群聚着的众人霎时察觉了不妙,不过片刻,便鸟兽状散了。叶老堡主几乎要崩溃了,他双手扶着头,哀嚎道:“英雄,你可是把老夫送上绝路了啊!”
  顿了顿,他又眼睛一亮,不管不顾地抓住了封澄,仿佛抓住了救星一般:“既然你赢下了比武招亲,那么一定要娶走我的女儿!”
  封澄作男儿打扮,从军多年,她身量本就不似闺阁女子,稍作妆饰站在那里,也就如同一个单薄些的青年男子般。
  一阵鸡飞狗跳,这老当益壮的老头儿好像也突然之间不怕血修了似的,不光封澄的凶器如何骇人,依旧是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袖子不放,封澄尚未来得及动作,那老头的手腕上便骤然押上了一道冰冷的剑。
  “放手。”他冷冷道。
  来者正是赵负雪。
  他的剑像一道久冻的冰似的,登时冻得叶老堡主一抖,讪讪地缩回了手去。
  封澄沉吟片刻,道:“叶老堡主,今日上台乃权宜之举,并非我有意为之,娶亲一事,还是罢了。”
  她的声音压得低沉,一听竟不像是青年男子,反倒是瓮声瓮气,叶老堡主犹疑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自把叶家堡家产赠你,连同如花似玉的女儿一道,你还有何权宜之处?家私配不上?模样配不上?”
  霍老锤的死带走了霍老锤的命,也带走了叶老堡主的理智,他看着她,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似乎是不敢置信,如此千金拱手送之,竟有人推脱不要。
  叶泉袅袅婷婷地走下了楼。
  眼瞧着这老头要疯了,封澄想了想,拱了拱手道:“已有家室,还望叶老堡主体谅。”
  话音一落,赵负雪微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
  身着红衣霞帔的女子端然地站在了老态龙钟的男子对面。
  叶老堡主目光中仍含着隐隐的希望:“那……千金与你做小,可好?”
  封澄;“……”
  赵负雪的眼睛危险地一眯,拇指已按上了剑柄。
  封澄额角一跳,没曾想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爹,登时全身上下的神经齐齐起立报警,她连忙不着痕迹地拦在了赵负雪与叶老堡主之间,强笑着道:“内人醋大,不敢造次。”
  此言一出,她感觉到身旁的赵负雪微微一僵。
  内人醋大。
  轻飘飘的一句话,羽毛似的,砸下来却轰然作响。
  他将这四个字绕在唇边,仿佛是含了千斤重的一块真心似的,吞又舍不得,吐又舍不得,只将人噎得愣怔。
  要糟,好像被封澄不着痕迹地哄了一下,赵负雪想。
  她年少时尚能算得上一眼望得到头的莽子,赤子心肠,五脏六腑都像琉璃似的,猜都不必猜,便摸得一清二楚。后来渐渐地老道,长出了一副捉摸不透的油嘴滑舌,原本那点琉璃似的真心,便突然地看不明白了。
  霎时间,赵负雪心中几乎生出了感激。
  在一切朦惘的混沌之中,他独抱着心头情意,像是子夜中踽踽独行的瞎子,天地漆黑,唯有一人提灯,唯有一人能救他。
  她走来,子夜尽。
  封澄尚不知一句轻飘飘的内人醋大给赵负雪补足了多少横冲直撞的心理活动,眼下她最疑惑的,便是叶老堡主为何硬要将万贯家财拱手让人。
  于是她便疑惑无比地问了,这一问可不了得,叶老堡主几乎要抱头痛哭了。
  “您,您,唉!还不是因为咱们的天机税!”
  天机税?封澄几乎被这个分外陌生的词汇冲得傻了,她有些茫然地想——那是什么?
  大夏这么多年,她仙人凡人都做过,在做凡人的时候没交过所谓“天机税”,开始修道后更是没收过什么乱七八糟的钱了,不仅这般,她连出门打群架都得把天机院的腰牌摘了,结果被天机所抓到还是赔了银子、扣了腰牌。
  什么时候天机师这么有钱了?
  正在她茫然之际,赵负雪轻声道:“这是你死后才出来的名堂了,是为了养护修士以及供给修士的日常消耗,新增的一门税。赵家也曾收到过,数额颇大,我拒了。”
  叶泉从容地行了个礼。
  “公子,”她温和道,“我叶家堡开罪了一个名叫何三草的血修,原本天机税,我叶家堡每年只需往官中缴纳一成年利,可从去年来,那血修上门征收,一年竟要吞掉我叶家三成税,且有越来越苛刻之势,兴许明年,或许再一年,便又巧设名目,使我们背上巨债也说不定,家父无奈之下,只好寄希望于比武招亲,指望女婿下口能比那群血修轻些,至少不至于我父女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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