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他五指收拢,指甲中扣入了大量泥土,“你们是来笑话我这个手下败将的,是吗?”
“当然不是,我们没那么闲。”沈安安离开萧渊拥着她的手臂,缓缓上前蹲下身子,注视着申允白的那张脸。
“你想干什么?”
“你这张脸,和闻音给的那幅画像有七分相似,和你爹,很像很像,我一直在想,皇上每每看见你这张脸是什么心情,一定是十分不喜和厌恶,恨不能除之后快。”
她低低一笑,“果然,只要有一丁点苗头,他就按耐不住嫉妒要处死你了,连翻盘的机会都不会给。”
“为了确保你不会活着,外面的官兵换成了御林军,埋伏了一层又一层的暗卫,申允白,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当真了得。”
申允白眸子沉着,静静看着沈安安良久,粗哑的声音问道,“华笙,她究竟还在不在?”
沈安安似乎是不曾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旋即面色阴沉下去,“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申允白突然有些激动,“昨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被你给藏起来了。”
“她死了。”
沈安安语气平静,注视着申允白,一字一句重复,“华笙,她死了,死在你的箭下,当晚都没有熬过去。”
申允白像是被什么击中,瞳孔收缩了几下,那缕希望慢慢化为了死寂,呆呆凝视着沈安安。
“华笙是很美好的姑娘,温婉恬静,心地良善,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不是故意的。”申允白摇头,双手捧住脸,肩膀微微颤抖,“我不知是她,若我早知她就是救我之人,我一定不会射出那箭。”
他声音很小,可沈安安还是听见他的呢喃,杏眸愠怒,“所以在江南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华笙救了你,而你活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杀了她?”
申允白在沈安安的质问中,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目光不再有波动,而是定定望着某处,声音很冷。
“我输了。”
沈安安盯着他,心中因为华笙死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你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恩人都可以害死,怎么可能会赢。”
申允白身子往后退了退,微微靠着墙壁,“如果你们是来奚落嘲笑我的,那你们已经做到了,可以离开了。”
他愿赌服输,即便输,也不会去歇斯底里的丢人现眼。
沈安安也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来,自然是有事儿想要知道,当初齐锦平赴边关在朗悦湖被人刺杀的那个主谋,和你,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沈安安眯了眯眼,只吐出了两个字,“陈天。”
申允白面色才有了一丝变化。
“你都沦为了阶下囚,你觉得陈天,能扛多久?”
那是申允白唯一的软肋,他拳头死死握着,“皇帝不会让你们动他的。”
“是吗?可昨夜他苦苦哀求,皇帝说,让他跪死在殿外,今日他擅闯牢房,御林军接到的旨意的是,若有人硬闯,生死不论!”
沈安安静静看着申允白那张脸慢慢变色,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你说,若皇上知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还会不会护着他?又会不会大怒之下,赐他一个凌迟?”
沈安安目光紧紧盯着申允白,半丝不离。
“天儿,他是皇帝的儿子,”申允白与她对视,声音无比平静,“你不论施什么手段,如何试探,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沈安安面色一顿,缓缓点了下头,“那行吧,既然如此,你就好生保佑着他,希望他能多活些日子。”
“我们走吧。”她执起萧渊的手,往牢房外走去。
第293章 悲怆
申允白看着二人的背影,突然绝望开口,“等等。”
沈安安慢慢回身,火红的火炬映着她冷淡的小脸。
“若是我告诉你那个人的身份,你能否,让我见天儿一面。”
“不能。”
沈安安,“但我可以帮你转达。”
申允白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交易并不满意。
“你是个满腹算计之人,将你逼入绝境不容易,我怎么能给你机会,和陈天密谋害我们呢。”
“不过我是说话算数之人,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就是了。”
申允白沉默。
就在沈安安以为他不会开口,转身要走之际,他才缓缓出声,“告诉他,让他回江南去,远离朝堂,别再争了。”
沈安安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便也想通了,陈天虽说不上傻,但少年心智想要在波云诡谲的朝堂立足还是很艰难的。
单此一点,便能瞧出申允白对他,确是有几分真心的。
“你们的仇人,是皇帝,不是我们,若非你贪心不足,我们或许,可以达成一致,你也不至落入今日田地。”
申允白缓缓扯了扯唇,“只是杀了他,怎么能报当初他对我爹娘的所作所为,既是杀人,自然是诛心。”
“当年淑妃,也不一定就全然无辜。”
一直沉默的萧渊,眸子突然凌厉,藏匿着锋锐的冷芒,沈安安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转头看着申允白,“所以,你才会有今日下场。”
淑妃,是萧渊的心病,便也是她的逆鳞,任何人,不容许践踏半分,皇帝,也不例外。
“所以,那个人,究竟是谁?”
*
“五皇子,时辰快要到了。”小厮胆战心惊的低声提醒。
萧天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眼中彻底化为了一团死寂。
他混混沌沌的站起身下了台阶,管家远远看着,只是行了一礼,说了句五皇子慢走。
道路尽头突然有马车轱辘转动发出的吱呀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辆马车驶出拐角,出现在官道上。
萧天死寂的眸子有了一丝波澜,用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萧渊蹙了蹙眉,却没有丝毫意外,转身搀扶着沈安安下了马车。
“救我大哥一命,你们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沈安安置若罔闻,执着萧渊的手往前走去。
萧天紧紧抓着最后的希望,拦住了二人的去路,眸中流露出恳求,“我可以离开朝堂,永远都不再踏足京城,求你,放过我大哥。”
沈安安顿住脚步,抬眸看了眼太阳,旋即收回淡淡注视着萧天,“时辰已经到了。”
萧天的面色在这一瞬间变的惨白。
“不,”他伸手想要去抓沈安安的胳膊,手腕却被攥住,狠狠往后折去,萧天红着眼,顾不上疼的哀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大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沈安安抬手,把萧渊的手拉了回来,放在掌心握着,声音无比的平静,“他让我转告你,离开京城,别再争了。”
说完,就直接抬步回了府中。
萧天呆呆站在原地。
“五皇子。”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脸色苍白,“申大人…申大人他…”
萧天猛然回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厮。
“申大人被处刑了,大理寺递来消息,皇上…准您前去收尸。”
他双腿突然开始发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若非被小厮扶着,早就摔在了地上。
四皇子府距离大理寺的路程不算远,然萧天却跌跌撞撞走了许久。
官兵瞧见他来,将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抬了出来,放在了地上,“皇上开恩,容五皇子将人带回去安葬,望五皇子日后谨记在心,引此前车之鉴,切莫行差踏错。”
这是敲打,皇帝终究还是怀疑他了。
只是这会儿萧天什么都听不见,他颤抖着手去揭开那白布,当露出躺在上面的人时,他脑子一阵嗡鸣作响,旋即失去了知觉。
*
傍晚时分,天雾沉沉的。
陈天倏然睁开眼睛,短暂的呆愣之后,迅速下了床榻往外奔去。
“五皇子。”小厮拦住了他去路,“您还病着,太医让您好生将养,不能着风。”
“我大哥呢,我大哥呢。”
小厮面色难看,“申大人…在厢房,管家找来了仵作,正在缝尸。”
斩首,头和身子是分开的,想要下葬留个全身,还需要仵作帮忙。
小厮深深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萧天的脸。
萧天眼前发黑,一把推开小厮,跌倒了就重新爬起来,一路来到了厢房,仵作正在穿针引线,即将完成最后的工作。
瞧见萧天,他躬身行了一礼,“场面血腥,五皇子要不待会儿再来?”
萧天耳朵已经听不见,眼睛也只能瞧见地上的那幕猩红画面,心像是被生生搅碎。
他咽了咽口水,瘫软的跪坐在地上,双眼慢慢变的空洞无神,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