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悲痛至麻木,已经没了知觉。
  仵作捏着针,一时有些踟蹰,一旁却突然想起一道尖锐的声音,“继续吧,皇上说了,五皇子年幼,忠奸难分,不懂险恶,看看也有好处,如此才能磨砺心性。”
  仵作看了眼刘公公,默默垂头继续干活。
  “呕——”
  萧天突然趴在门槛上,剧烈咳嗽了起来,吐的昏天黑地,仿佛是要将心肝脾肺肾都生生吐出来一般。
  他心口一阵一阵的收紧,呼吸开始急促,手指紧紧扣着地面,指甲外翻,磨破了里面的皮肉。
  刘公公冷眼看着,也不上前,一直到仵作完成活计,收拾起身才跟着走上前,淡淡开口,“五皇子受了惊吓,这些日子好生歇着吧,皇上特许您不必上早朝了。”
  说完,便领着仵作离开了。
  萧天一张脸腊白,回头看向屋中地上的人,连滚带爬的慢慢挪动过去,“大哥,大哥。”
  ……悲怆的哭声与怒吼从这座小院中传出,经久不散。
  x
  四皇子府的一个偏僻小院中。
  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刚动了动,他就发出尖锐的痛呼声。
  脚步声响起,一个小丫鬟快步走进屋子,“大夫说你伤势重,不让下床。”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在发呆,空洞的眸子好半晌才慢慢有了思绪,“咱家…这是在哪?”
  “四皇子府。”小丫鬟扶着他重新躺了回去,“您先歇着,奴婢已经派人禀报皇子妃了。”
  听到皇子妃三个字,安公公本能的瑟缩了一下,眼中升起恐惧之色。
  他没死?还在四皇子府中?他推开小丫鬟就要走,“不用了,咱家还要回宫里侍奉皇上,就不耽误四皇子和皇子妃了。”
  也不知他一个伤重之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愣是将小丫鬟推到了一旁地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灌进了一屡冷风,身着淡青色衣裙的沈安安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公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安公公一哽,脚下打了个圈,转身又回了屋子。
  想想不对,又走回去,哭丧着一张脸,“皇子妃,奴才只是一个阉人,什么都做不了,您就是抓了奴才也没用啊。”
  “抓你?抓你做什么?”
  沈安安在椅子里坐下,神色平静。
  安公公一怔,“那您这是…”
  “皇上遇刺,安公公被歹人杀害,已经死了。”
  死了?安公公瞪大眼,他还好好的站在这,怎么就死了?
  好歹是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脑子稍稍一转,就琢磨出了几分味道,“那丫鬟,是皇子妃派去的?”
  沈安安点头,“按照计划,原本你是该死的,可是我母妃的牌位刚被接回府,又建立了小佛堂,不适宜杀生,所以,你捡回了一条命。”
  安公公想对沈安安笑一笑,可扯了几回唇,却着实笑不出来。
  他原本是该死的?……
  他做什么大逆不道,违逆良心的事儿吗,怎么就原本该死呢?
  他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伸开又合上,来回反复了几次,才慢慢平复了心绪,撑着身子在床沿坐了下来。
  “四皇子妃饶老奴一命,老奴感激不尽,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啧。”沈安安轻叹,“我说了,是为了积攒福报,安公公怎么不信呢?”
  安公公呵呵笑了两声,滑稽又可怜。
  “陈天,是皇上的儿子吗?”
  沈安安一句话,便让安公公的笑凝滞在了唇角。
  “老奴,不知。”他脸垮了下来,哭丧着。
  “是吗,安公公身为宦官,经历过最为残酷的刑法,应该也受得住任何酷刑,对吧?四皇子府的地牢,听说过吗,就是不知,公公能扛几日不说呢?”
  “……皇子妃,老奴并非敷衍,而是真的不知啊。”安公公都快哭了,“老奴落在您手中,生死都是您说了算,怎么敢说谎。”
  “我不信。”
  “……”安公公一脸无可奈何的惆怅。
  “任何人都可以说不知,但您不知,我不信。”
  安公公弯下腰捧着脸,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第294章 尼姑庵
  沈安安眉梢轻挑。
  良久,安公公才再次无奈开口,“皇子妃,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您就是拿刀架在奴才脖子上,奴才也不知啊。”
  沈安安从椅子里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俯视着安公公,“那我换一种问法,淑妃娘娘的死,是不是皇帝一手设计,为了陷害申允白的父亲?”
  安公公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时隔多年,皇上对淑妃娘娘心里也是有愧疚的。”
  沈安安眸底微冷,面上都是讥笑,“愧疚,却对萧渊赶尽杀绝?”
  “不是。”安公公立即摇头,“四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怎么会赶尽杀绝呢,只是…只是…”
  “只是为了让他心爱女子的儿子上位,不得不有所取舍,而萧渊,和当初的淑妃一样,是被他舍弃的一部分。”
  安公公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说,“还有一层原因,当年那位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五皇子逃离皇宫,后被追杀,那位为了五皇子而死于非命,据皇室暗卫所查,刺客,是齐家派去的,所以…”
  皇帝对齐家,对四皇子,都是心存芥蒂的。
  “有证据吗?”
  安公公一愣,缓缓摇头,“奴才只是一个阉人,服侍皇上,顺耳听几句,哪知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但据说,那些刺客都咬舌自尽了,并没有人证物证。”
  “没有人证物证。”沈安安重复了一遍,语调清冷,“就处死了朝堂的中流砥柱,让齐将军终身不得回京?”
  安公公不说话,这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置喙的,虽然他也觉得,皇上此事儿做的…欠妥。
  “那位女子在宫中住了多久?”
  “满打满算,两年左右。”
  “有多受宠?”沈安安问道。
  安公公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夜夜恩宠,只要那位在,后宫其他嫔妃几乎见不着皇上的面,不过除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和皇上少年夫妻,还是有几分特殊的情分在的。”
  情分?沈安安嗤笑,有利用价值还差不多。
  所以,那位的确承宠两年,陈天究竟是谁的血脉,还真说不准。
  “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淑妃娘娘去香觉寺小住,是皇帝的意思吗?”
  安公公抿唇。
  “皇上并未如此说过,但也不曾阻止,毕竟那位闹的厉害,皇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见着前申大人和她的儿子,那位才会不作妖,安安生生的在宫里待着,皇上那时对她入了魔一般,只能妥协。
  沈安安冷笑,“所以,当日大殿上,杨雯说的话,都是真的?”除了后面诋毁皇帝之言,凡是有关淑妃的,全都是真的。
  安公公猛摇头,“不是,皇上没有当着病重的淑妃娘娘面临幸她,她纯属瞎说。”
  沈安安睨了他一眼,“我不是傻子,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安公公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沈安安转身要离开。
  他一怔,连忙踉跄追了几步,“皇子妃,老奴怎么办?”
  沈安安脚下不停,不曾回头说,“养着吧,我说了不杀你。”
  *
  萧渊正在书案后处理公文,听见动静,他微微抬眸,瞥见一抹淡青色身影,他微微勾着唇角,并没有动。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了动静,他忍不住微微蹙眉,抬起头,便瞧见她立在屏风处,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沈安安勾唇,抬步走到他身后,轻轻拥住他后背,“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抱抱你。”
  萧渊抚上她置于身前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拉坐在自己腿上,“那就抱个够。”
  她微微点头,依偎在他怀中。
  萧渊看出她的反常,将人推离了一些,“不高兴?”
  她微微摇头,重新钻进他怀中,“萧渊,我好心疼你。”
  他这半生,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呢。
  他轻轻揽着她,一下下抚着她青丝,“都过去了,以后有夫人疼我,我就不可怜了。”
  闻言,沈安安绷不住垂头笑了起来。
  见她展颜,萧渊才露出笑意,拥着她一起批阅公文。
  申允白死后,朝堂空出了不少重要位置,皇帝和萧渊都盯着,这几日正是紧张的时候。
  沈安安看着那些公文,眉头微微蹙起。
  清跃都那么说了,皇帝竟然还不曾放弃陈天,当真是对陈天的母亲用情颇深。
  莫非,陈天当真是他儿子?
  她靠着萧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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