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徐相公,近日胃口可好?”
  “朝中许多人因言获罪,被皇城司囚禁的事您听说了没?”
  “据闻,因言获罪之人只要前往银行认购河西钱引债券就能从皇城司获释,此举真真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大奇观啊。御史台竟没有人关注吗?”
  下朝的路上,给事中周望暗走到御史中丞徐斯朗身边假意寒暄,实际上搓搓地建议御史干点实事,别瞎吃干饭了。皇城司再这么敲诈勒索下去,伤害的是天家的脸面。
  御史中丞徐斯朗公认的官家狗腿子,是官家当年在兴仁府时提拔出来的心腹,份量与众不同,通过他这里打探或者传递一些信息,还是比较安全的。周望自认自己的行为完全站在正义的制高点,接下来不管徐斯朗推诿还是装傻充愣,他都准备好了应对之词。
  徐斯朗露出夸张的诧异表情,很不理解周望的样子,“什么?还有此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见他如此惺惺作态,周望于是更来劲了,谴责道:“您身为御史台中丞,竟不知道皇城司在东京城大肆搜捕无辜之人,不知道官家设立了个赵氏国有银行,专门用来收取这些人的家属的钱财吗!”你当御史中丞有何用,坐只狗在上面都知道叫两下,他在心里将面前人骂的狗血淋头。
  “周相公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是,本官从未听说获罪之人认购河西钱引就能免除罪责啊。”徐斯朗很是无奈地摊开手掌,“那河西钱引我倒是认购了十万钱,有八个点的利息,还有皇室做担保,对我等来说是有利无害的大好事啊。”
  周望愣住了,徐斯朗买了河西钱引,他第一反应是徐氏也有人被抓近皇城司了。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徐斯朗的意思是指河西钱引与皇城司大肆抓人没瓜葛,他不禁愤然,难道官家打算收了钱不放人吗!
  见他一脸愤懑的样子,徐斯朗摇摇头,提点他:“周相公说的那些人家,当真买到了河西钱引?”
  “当然……!”周望说了一半愣住,他只听说这些人家蜂拥前去购买债券。但似乎,并未听说谁家具体购买到了多少数额。
  徐斯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河西钱引限购,有的人想买都没有资格啊,周相公如果有兴趣,就赶紧去填一张申请表,迟了恐怕抢不着。”
  等御史中丞慢慢走远了,周望还愣在原地,和他交好的官员早早等着他,“周相公,徐相公怎么说?”
  【第一期‘河西钱引’额度发放完毕,特此告示】
  迟迟得不到回复的人家跑来追问申报什么时候通过时,看到的便是银行门口挂出的大大的告示牌,顿时傻眼。
  满脑子靠认购赵官家的债券免罪的人家纷纷破防,堵在银行门口讨要说法。
  “为什么?我们还没购买到,为什么就发放完了?”
  “你这刁奴,故意磋磨我等,我要见银行的管事!”
  “别装模作样了,还不快快让我们交钱认购官家的债券。”
  “......”
  柜员满脸写着不耐烦,“填写过认购申报表却没收到回复的,就说明不够资格购买债券。该干嘛干嘛去,别堵在银行门口,当心我喊侍卫进来拿人啊。”
  “这,我们可送钱来的!”门口的人愣在原地,大把的钱攥在手里居然花不出去,花钱还讲究资格,世上还有这等事。
  正在僵持中,外头忽然涌进来五六个年轻人,其中一人撸着袖子走来,“昨天手气不好,今天再来一百张彩票!本少偏偏不信我的手气这么差!”
  眼看柜员到隔壁柜台取出一沓子绘制了各式各样图案的票纸,递给年轻人们,说话的那人直接拿起一张用两指搓起来,一会儿便将一张票纸搓成了两张,原来竟是两张合在一起的图纸,内侧印着‘下次再来’的字样。
  一连努力搓开好几张,全是‘下次再来’的字样,年轻人不信邪,更加执着地搓起来。
  没有买到债券的人瞪着眼睛,不忿地问彩票是什么,他们有没有资格购买。
  柜员这回没再拦着,指了指隔壁柜台的顶部告示牌【彩票购买指南】,“自己看。”
  指南上显示购买限制:官职在身者、士绅者、家资超一万贯者。
  也就是说彩票这东西,除了最底层的百姓,其他人皆可以购买。至于排除百姓购买资格的原因嘛,当然因为设立的初衷只是为了从有钱人手里捞钱,有钱人可以陷在刮刮乐的快乐里不可自拔,普通老百姓却不行,一个上头花光家底的话当真会害了全家老小。赵芫从不小看刮刮乐的魅力。
  “买,我们要买彩票!”没能购入债券的‘赎人’家属一想,原来是换了种方式给官家送钱,连忙道。
  柜员怜悯地看了眼这群达官显贵家族之人,按照他们的需求取出一大摞彩票出来给他们,贴心地提醒刮开看看,万一中奖了呢。
  “是,是,我们这就刮开。”诸人哪敢不从,招呼家丁们上来一起刮彩票。
  旁边努力刮完一百张的年轻人忽然兴奋地大叫出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见他挥舞着手里的彩票,手舞足蹈:“本少中奖了!中大奖了!”
  “快给本少爷兑换奖金!”年轻人冲到柜台前。
  柜员接过彩票一看,【五十铜钱】。
  一张彩票两枚铜钱,中五十铜钱,可不就是大奖嘛。
  买了上千张彩票的官员家属们也在那使劲刮,刮完一摞,再刮一摞,直到气喘吁吁,众人才颤巍巍地询问柜员花的钱够不够将呆在皇城司大牢里的人赎出来。
  “诸位在说什么呢,这里是银行,与皇城司没有任何干系。”柜员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到这时,诸人这才明白他们被摆了一道,根本没有人告诉他们购买债券和彩票就能让‘无辜’的亲属‘沉冤得雪’,只是走投无路的人想当然的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有人想岔了,也有人看明白河西钱引纯粹是官家搞的新型金融产品,不过售卖的人是赵宋皇室,意义则又不一样。想要购买官家的产品的人到处都有,下面的士绅甚至挤破了脑袋送钱,可惜每家每人有认购数额的限制,否则五百万贯真有人能单独吞下。
  第一期债券发放,总共售出五百的万贯铜钱尽数投入军器监。
  而另一头,韩离素和张俊已抵达西夏兴庆府,此次双方一拍即合,西夏对于大宋的神臂弓、床子弩早就眼馋不已,就算只出售弓箭头他们也求之不得,大宋的冶铁技术当世第一,大宋愿意进行弓马贸易对西夏来说无论如何都称得上雪中送炭。
  交易一旦确定,后续只需要双方移交货物,大宋方提供铁箭头二十万,神臂弓五百张,床子弩十架。西夏准备良马一万匹。一万匹良马已是西夏今年能提供的最大数量的战马,实在是因为被金国抢干净了。他们自己的铁鹞子军还得常备优质战马,东征西凑出来一万匹已是最大的诚意。
  负责从西北军器监运送军备到西夏的正是镇守在秦凤路的将领刘锜,他和手底下的部队押送军械从南军司进入西夏边境,朝西平府的方向行进。
  十二月初二,大雪,军队驻扎在临近的山寨外,从外面看,这里的青壮百姓极少,寨子里只余老弱行走在其中照料马匹。驻军在此的西夏军将领颇超岩告诉刘锜,青壮劳力都已被征调进军队去了兴庆府,金人在北方的威胁太大了,朝廷不得不这么做。
  看着一车又一车的军械运进山寨,颇超岩感慨万分:“有大宋利器支援,想来前线终于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多谢。”
  刘锜看了此人一眼,点点头,“不谢。”叫人去清点检查西夏人的战马数量对不对,是否有老马病马掺杂。
  其实根据大宋内部的消息来源,金人已经从大宋这边窃取到了不少武器锻造技术,再过不久,西夏面对的将是糅合了大宋武器装备的金国大军的进攻。只不过,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提醒西夏人。
  双方交涉完毕,各自离去时,刘锜身旁的一名副将忽然开口说话,声音竟清澈悦耳如女子,他急切地问:“颇超将军,仁孝王子他怎么样?还康健吗?”
  颇超岩愣了愣,回头疑惑地看向刘锜,刘锜的脸色阴沉,“我手底下的这位副将,曾是你们西夏人。想必因为回到母国故地,情不自禁关切贵国的国主和储君。”
  “原来如此,”颇超岩特地看了好几眼那副将姣好的面容,心说宋军将领出门还带着女人,真是奢侈。作为颇超贵族,对兴庆府如今的情况,他了解的比普通人更多。看在刘锜的面子上,颇超岩耐心地对小副将讲说了番国主和王子李仁孝的近况。
  听闻仁孝王子一切安好,刘锜的副将露出奇怪的表情,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待颇超岩走远了,刘锜冷哼,“既然到了这里,你也不必继续留在我身边。本将派人送你去归义军,你自去找你的人。”
  原来打扮成刘锜副将的人正是当初逃难进入大宋西北边境的西夏曹贤妃曹鸢,她想尽办法,用尽谋术才得到了刘锜的庇护,许下的正是归义军的归属。方才她没能忍耐住,差点引起颇超将军的怀疑,想必惹怒了这位刘将军。曹鸢恭敬地垂眸,眉眼如画,向面前的年轻宋将拱手行礼:“多谢刘都统,我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归义军,将来会成为大宋的归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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