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次是在上天庭。
  奚舫抱着一大堆公文,面带愧色。她见了知顷,哀怨的叫了声。
  知顷:“怎么了?”
  奚舫双手摊开在桌面上,整张脸都扣在桌上,半晌才错开脸说话:“我酿成大祸了。”
  见她一直不说正题,知顷主动去翻桌面上的公文,这才知道此时已经是常衡试药失败,容貌尽毁,而边嘉奉代表的百花谷打算解除婚约的时间了。
  南药门自然是不乐意的。
  先不说常衡是南药门最宝贝的独女,就连这种解除婚约的理由,以及常衡的个性来讲,这婚就不能解除。
  知顷见状心道不好,抬脚就往大殿外面走,奚舫见状猛地从桌子上拔出头来:“你要去哪儿?”
  知顷:“下去看看。”
  奚舫的声音被他甩在身后:“你不是刚从下面回来?而且你不应该帮你亲爱的母亲的忙吗?”
  “您自己加油吧。”知顷说着,纵身一跃,鬓角的碎发和松垮的衣衫再次随着风而猎猎起舞。
  第52章
  这是他第三次从天上跳下去。
  只不过,这次他不害怕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知顷来到地上的时候,正巧赶上奚舫敲晕边亦。
  这是那个边亦和他讲的,最后记忆里的下午。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常衡从喉咙口溢出一声轻笑,她面上的泪滴还粘在皮肤的沟壑褶皱里,夕阳西下,照射出一种近乎神圣的金光。
  她没去遮面容,声音依旧如当年:“天神,您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在这个我最不需要神的时候。”
  知顷道:“碰巧。”
  常衡听见这样状似敷衍的答复,却没生气,只是点了点头,“正是时候,您觉得我应该把边亦送去哪儿呢?”
  知顷道:“或许是万剑宗。”
  常衡点了点头:“是啊,您在一开始就同我讲过,只是我当时天资愚钝,未能领悟。”
  安顿好边亦之后,知顷依旧没有离开常衡身侧,常衡转过身来,斗笠下明亮如星的双眼看向知顷。
  “您怎么还在?”
  “我总觉得你似乎还在忧心,”知顷对上她的眼睛,轻轻道。
  “……”常衡笑了,她上前两步走到松柏前,左手握拳,狠狠捶在树干上,随即将额头靠在拳头上,身体弓成一张弓。
  笑声断断续续的传出。
  从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知顷就觉得常衡的声音像是清泉,又像是一种乐器,或许是海面微风,总之是悦耳的,像是声音美妙的乐曲。
  而现在的声音,怎么听来都谱成了一曲叫人潸然泪下的小调。
  常衡笑够了,却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她声音闷闷的响起:“你在可怜我吗?”
  知顷没说话。
  常衡也没期待知顷的话,她沉默着,半晌吸了吸鼻子,重新站起身子来。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满意我自己。”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知顷:“您是不是还会和边亦遇见?请在那时对边亦……再包容些吧。”
  知顷点头。
  再次睁眼,见到的还是常衡。
  他脑子还是混沌的,怔在原地着思索现在应该是什么时间段,好半晌,他才从兜转的梦境中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在任何一个过去的时间,而是此时,是现在。
  “怎么样各位?感觉还不错?”
  奚舫率先开口问道,声音一如既往含着笑。
  知顷视线落在还没醒来的边亦脸上,又飞快转头面向自家老妈那张熟悉的面庞:“刚刚是梦?可是里面加入了我的部分,不会打乱原本的记忆?”
  奚舫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先是点点头,随即摇了摇头:“怎么会是梦呢,刚刚那些发生的,是切切实实的真实,不信你可以去问常衡。”
  知顷本就还没消化好刚刚记忆里的所有东西,现在听了这些话,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混沌。
  他脖子僵硬的转了半圈,这次面对着常衡。
  后者把脸别到一侧,但是半晌又抽搐着转了回来,透过丝丝缕缕的黑色看向知顷:“她说的不错,我早就认识你,刚刚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
  “早在这件事儿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刚刚我见到的一切,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知顷闻言,心下的疑惑愈加深重起来。
  刚刚的“梦”,分明是他第一次见,今天这一遭事儿,也分明是第一次才发生,他十分确定这一点。
  常衡瞥见知顷的神色,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攀上了他的肩头:“正是现在的你,改变了过去的事情,而这两件事情的先后顺序,本身就不是问题。”
  “毕竟你我是神,是天神,而这里是凡间。”
  知顷闻言愣住了。
  那边常衡才不会去计较他们母子的谈话,她喉咙口溢出几声嗤笑:“即便我心中有千万不甘悔恨,却又无法改变自己的行动半分。是再叫我痛苦一次吗。”
  “啊呀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老朋友常衡。”奚舫抬手万分亲昵的揽过她的肩头,笑着凑到她脸侧,鼻尖描摹着那些垂下的黑色。
  两人之间姿态暧昧,但是奚舫说的话却像是带着剧毒的蟒蛇,随着字节跳出来,一点点把常衡捆住,不再松开:“这些都是因果啊,当年你做下抹去边亦记忆的因,现在自然是要得到果了。”
  常衡听闻这话,抬手“啪”一声拍掉她亲昵的面容,扭过头去了。
  奚舫被扇了个巴掌,也不恼,反而抬手轻轻揉了揉脸上的红色,笑起来。
  “你不承认,无妨。”她没用神力抹去那点红肿,白皙的脸上带着鲜红的巴掌印,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晦暗不明,“今日我来,也不是求你承认的。我只是带来了或许你想见的人,既然你不配合,那也没办法。”
  此人指的自然是边嘉奉。
  常衡这么多年在这里,一方面是想见见边亦,但是另一方面,自然是想解决和边嘉奉之间的恩怨。
  她被遮掩的面容依稀可以窥见一些犹豫,半晌终于向在一侧等待的奚舫道:“我要见他。”
  “嗯哼,恭喜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奚舫说着,抬手从空中抽出算盘,啪啦啪啦的算了起来,最后视线落在一侧的边亦身上。
  “因果债里还有他的一份,要等他醒了再说。”
  话音才落,算盘晃动的声响还在耳边没停,下一瞬,木屋的房顶就哗啦一声被猛地掀起。
  知顷一愣,怎么人界的各位都这么具有破坏力,这么喜欢掀屋顶吗。
  “师尊,找到你了。”江惑应的声音从上空中飘下来,随之入眼的还有那双猩红的双眼。
  只是这声音才出,就见白菖青色身影一闪,来到了几人面前。
  “呀,”江惑应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头皮发麻,“倒是很久没见弘墨渊这么热闹了,难道大家都知道我要来找师尊。”
  白菖闻言在一边不为所动,闻言不冷不热道:“倒是当着师尊的面上叫起别人师尊了,你的正牌师尊还没死 。”
  江惑应听见声音似乎才注意到房间一侧还有白菖,看向白菖的时候,脸上近乎快要把“厌烦”两个字明晃晃摆出来了。
  所有人都鲜明的察觉到这种显而易见的表情变化,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知顷能明显的察觉到白菖身边灵气流动。
  他这一路本就不顺的气终于在这个时候爆炸出来了,骨节按在长剑上:“江惑应,今天我来就是取你狗命的。”
  知顷扭头:“……不是?”
  他要是没搞错,几个人此行过来的目的应该是来谈和,而不是来取江惑应的性命。
  但是对于取江惑应性命这件事儿,他没有异议,尤其是在听说这一切大战都是江惑应个人心思的时候。
  江惑应笑起来,他的笑容幅度很大,破坏了他那张有些单纯小白花的相貌特点,配上红色的魔族印记,呈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表现。
  白菖才不会等他笑完,而是拔出剑来干脆利落的剑招打过去。
  只是眨眼,天上就打作一团,白菖长剑挥舞,剑气凌厉打在地面,眨眼间这块山头的植物就倒的倒烂的烂。
  知顷看两个人打的焦灼,反而上前两步凑到边亦身边,长臂一捞,把边亦的身体抱在怀里。
  江惑应今天来是为了边亦,这谁都能看得出来,要是趁乱被他把边亦抢走,这才是最灾难的事情。
  “他还有多久醒过来?”知顷一边检查边亦的状况,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不重要。”奚舫声音很冷,知顷一听这种声调,瞬间能品味出其中的不爽。
  才抬头,就见电光火石之间,一柄簪子径直打向江惑应脸面,还是白菖剑柄微转,剑面硬生生被打出了洞,这才拦下那簪子。
  两人齐齐向下看去,就见奚舫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因果债还没结束,我允许你们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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