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又是谁?”江惑应歪了歪头,视线落在白菖面上,又换了另一句话,“谁需要你救?我自己分明能躲过去。”
  白菖“呸”了一声,灵气填充了长剑上那个洞,“我和你的道理还没经清楚,才不会让你现在就去死,你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江惑应先是轻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随即看向奚舫,扬声道:“我倒是不知道这弘墨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地方了,你们一个两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把魔族放在什么位置……”
  他的咬字在位置两个字上面顿了下,不再说话。
  知顷看过去,就见他左臂上直直插着另外一根簪子。
  “这话倒是我才应该先说,我找边嘉奉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了结我的工作失误,你突然窜出来打乱我的工作,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奚舫又摘下另外一个簪子,慢条斯理道。
  江惑应抬手果断的拔出那柄簪子,只是那只被击中的手臂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了,像是个失去绳线牵引的木偶,摇摇晃晃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味道。
  而就在这时,白菖长剑“噌”一声直击江惑应面门,后者侧头闪身,却还是有一缕头发被利刃斩断。
  白菖嗤笑一声:“能躲过?”
  江惑应抬起头,神色晦暗盯着白菖,身边的魔气暴增,叫嚣打着响。
  “你们有听见我说话吗?”奚舫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过去。
  此时,她的神色又平静下来了,反而带了点浅笑吟吟的意味。知顷看了一眼,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菖剑招凌厉果决砍过去,江惑应带着一只断臂闪躲,时不时搓出魔气团打过去,一时间看不出胜负。
  “我自然听得清楚。”白菖从天地之间借了点灵气,这才看向奚舫道,“但是你又有什么厉害的?我偏要不听你的话。我是剑修,我只信我手下的剑。”
  第53章
  江惑应轻哼一声,竟然在这样的时候罕见的和白菖站在一路:“老太婆,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奚舫:“……?”
  江惑应察觉到后者显而易见的不快,还不忘补充道:“你看着已经有近千年修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但是不是老太婆是什么?”
  奚舫笑了两声:“你这个魔头,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江惑应咬着“魔头”两个字,“彼此彼此吧,老太婆。”
  奚舫按照年纪来讲的确要比江惑应大得多得多,她不再和这样的小孩计较,轻哼一声:“那个剑修只信手下的剑,魔头,你信什么?”
  江惑应笑着道:“我?我只信师尊。”
  他这个“师尊”,自然指得不是白菖,可怜正派师尊白菖听见这句话,出招更迅猛了些。
  知顷在一边看着真正的师徒二人你来我往,不由得心想他们几个在下面还真是冷血的看热闹,心中默默埋怨了自己几句。
  只是此情此景,竟然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上去和他们决斗了。
  边亦还在回忆中根本没有醒过来,他在照看边亦不敢脱身,常衡根本对这两个人都不感兴趣,而奚舫分明现在正气不打一处来。
  正想着,就见奚舫有了动作,指尖微动,白菖手中的长剑就不受控制的脱离主人的掌心,直直飞进她手心。
  紧接着,知顷才发觉怀里的边亦在微微动了下。
  “你的剑现在在我手里,而你所谓的师尊,现在也醒了。”奚舫指尖微动,那把白菖的上好利剑瞬间化作粉末。
  白菖怒目圆睁,右手虎口处因为刚刚用力握住剑而磨得鲜血淋漓,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竟然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这是他步入元婴之后,第一次不能紧抓自己的剑。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愣神,叫江惑应有了可乘之机,他一掌拍在白菖胸口,这一掌灌了九成的魔气,白菖瞬间被弹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是您教我的,战场上谁先不相信自己,谁先死。”江惑应垂着眼睛,那张看起来无辜的脸上沾了些白菖的血,轻飘飘扔下这样一句便直直向下奔着边亦方向过来。
  “……什么?”袖口猛地被抓紧,知顷低头,对上边亦那双眼睛。
  那边江惑应没能来到地面,因为奚舫神力蔓延,将他挡在了身前。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奚舫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来,“我不是想帮你。”
  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只听边亦的,那也要问问边亦想不想要见你吧。”
  江惑应双手手掌按在那层神力薄膜上,脸上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但是却不能走近半分。
  半晌,他卸了手上的力道,脸上生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妥协:“好啊。”
  奚舫才懒得管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听他同意,便开始走公事公办的流程。
  她转头看向边亦,后者已经从躺在知顷怀里变成了坐在知顷旁边,她道:“边亦,你是更想处理边嘉奉的事儿,还是更想见这个人呢?”
  “这不需要思考,”边亦借着知顷手臂的力气,撑起身子,“自然是要先见边嘉奉。”
  奚舫闻言转头朝着江惑应挑衅的笑了下,后者一掌拍过来,魔气却尽数被神力吸收干净。
  女人从袖口掏出算盘敲了几下,最新的算盘珠上显示出一种鲜艳的色彩,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知顷见这边状况平静,找时间出去将一直吐血的白菖拽了回来。
  常衡见状,从口袋里掏出几瓶丹药扔给知顷,知顷接过,立刻钳住白菖的下颚,不管三七二十一,尽数扔了进去。
  那边边亦也再次见到了边嘉奉。
  只不过是以鬼的形式。
  等级低一些的鬼魂是不能维持人形的,大多数呈现出飘忽的状态,更有甚者只能勉强维持鬼火形状。
  而边嘉奉现在介于正常野鬼和残存鬼火之间的状态,一簇依稀能看见人形的鬼火。
  但是也只是依稀罢了。
  只是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知道这是边嘉奉,所以才认为这样的形状是人形,如果被告知这是一只野鸡,或许也能从中窥探一二,最后肯定说这就是野鸡。
  这团鬼火飘摇不定,比迎风举起的烛烟还要飘摇,似乎下一瞬间就会从奚舫的指尖滑落下去,接着在空中散去。
  边亦盯着这团鬼火。
  常衡更是盯着这团鬼火。
  好半晌,她抱着一只手臂扭过头,突然笑了,笑声很含糊,气息狭短的从鼻腔溢出,只一会儿,这点笑意就变成哽咽流淌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皮肉肌理滚落下来,她却笑得更加肆意起来,她抬手拽下斗笠,再一次直面阳光。
  “这算什么。”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我等了这么久要亲手取他性命,现在却只能见到这样一个连意识都没有的鬼火,我又和这样即将消散的魂魄有什么可说的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那团火还迎着风跳动了几下,鬼火前端摇摇晃晃着,呈现出不可忽视的衰退状。
  奚舫闻言颇为遗憾的拎起那团火上下打量着:“这可是我在鬼市翻箱倒柜潜伏好久才找到的,你现在不想要了却因果了吗?”
  常衡道:“上天不眷顾我,知顷也好,你也好,总是在我不需要的时候才降落,所以我想,或许我和世人不同。”
  边亦扭头看向自家母亲,这也是他第一次描摹那张衰老,却依旧熟悉到令人落泪的面庞。
  “或许我并不需要什么恩赐,般配,或者神佛。”常衡轻轻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身下的土地,落在不远处的绿树,落在远远的蓝色天空,她的眼睛依旧闪亮年轻。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天下还有数不尽的人需要我的医治,”她说着,扭头看了一侧重新恢复意识的白菖一眼,又转回头来,“我自有我的归处。”
  “其实我早就该清楚了,我并不需要他的喜爱或者讨厌,我不依附这样的情感存在,我只是一直小气,一直自私,一直不甘而已。”
  边亦突然轻轻道:“母亲……”
  常衡抬眼看他。
  却瞥见周围所有人的神色都微变,就连满脸不甘被困在外面的江惑应都难得惊讶起来。
  原来在刚刚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那张衰老的面庞,松弛的皮肤,花白的头发——
  全都尽数重新变得年轻鲜活起来。
  这张脸分明还是她十几岁名扬江湖时的样子。
  常衡似乎察觉出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样的变化很明显能摸出来,但是她只是停顿一瞬,又把手掌落下。
  她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面色平静无波,她这才回答了边亦的话题:“你想要怎么处置我?”
  边亦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理由恨我,你理应恨我。”
  边亦想到这事儿,不由的轻轻瞥向不远处的知顷,随即收回了视线,落在近处的边嘉奉的鬼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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