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李守义闭了嘴。
  从始至终,沈美娘都在引导整个局势,但从来没真的参与过。
  她至多只是在玉泉观那日,多带了些守卫,可那根本算不得什么实证。
  别说是他,恐怕,就算是陛下也只是察觉不对,却拿不到真正的证据。
  沈美娘看李守义是想通了,道:“这食盒里面的东西,是我给大人带来的礼物,大人不看看吗?”
  见李守义不为所动,她又道:“不看也无碍,只是一颗头颅罢了。”
  李守义听到沈美娘的话,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沈美娘却已经打开了食盒,将一坨血肉淋漓的东西丢到他怀中。
  乌血落在李守义本就肮脏的囚服,有一丝甜腻味的腐肉味在暗牢里蔓延。
  李守义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沈美娘却俯身,盯着他道:“李大人,为何如此矫情?你不是早就见过人头了吗?这就是一颗猪头而已,有这般吓人吗?”
  李守义猛地抬眼看着沈美娘。
  她怎么会知道?!
  沈美娘:“李大人,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是去冥府,还是下地狱……也有可能会从地下爬出来,来找你报仇呢?”
  李守义被沈美娘的话问住。
  他盯着眼前的女人,声音颤抖:“你是陈盈……不,你不可能是她……你到底是谁?你居然以贱冒良,还犯了欺君之罪,你、你罪该万死!”
  沈美娘听到李守义的话,愈加平静。
  “该死的是我吗?”沈美娘将那颗猪头踢开。
  她一把抓住李守义的头发,将他提起来与自己对视:“李大人,如此笃定我不是陈盈,不是因为大人知道……真正的陈盈早就死了吗?”
  沈美娘紧紧盯着他:“甚至,你担心她的侍女代她去死,还千叮呤万嘱咐,让杀手把她的头割下来,带回京城给你了吗?”
  沈美娘将李守义往地上一丢,俯视着眼前的人:“二十年前,你灭陈家满门时,尚在襁褓中的陈盈被陈夫人交给了素来相交的女冠。”
  “陈盈不知道害死她母亲和外公一家的人就是你,便在十二岁时修书一封给你。”沈美娘盯着眼前的男人,“你却再度暗下杀手。”
  “圣明二年,你派杀手追杀陈盈,不仅是陈盈……”沈美娘眼里闪过一丝憎恶,“你将收留陈盈的清虚观屠戮殆尽,整座青山,几乎化为血山。”
  李守义听到沈美娘的话,他不可置信:“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陈盈!不、不,你肯定是陈盈的丫鬟!”
  她怎么会如此清楚这些事情?
  就算她抓住了李二郎,但李二郎当年也只是派了几名杀手,帮他遮掩行踪……沈美娘怎的会对当年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
  沈美娘轻笑:“我不是陈盈,我也不是她的丫鬟,更从未受过她的恩惠。”
  “但你做的那些事,难道你只对不起陈盈,对不起陈家人吗?”
  陈家被烧死的仆人呢?那些仆人的家人呢?那些山中女冠们,她们本来清清静静地修道,却就这样丢了性命……
  但到了李守义这里,他甚至根本不会在意他们半分。
  因为他们是蝼蚁。
  因为他们天生命贱。
  沈美娘恢复平静,盯着眼前的李守义:“尚书大人可能以为你现在已经很惨了。”
  “但……”沈美娘的笑意更深。
  青词不知何时进来了,像道鬼影般站在沈美娘身后。
  沈美娘指着青词手中捧着的木匣里的玉佩,道:“先是你的妻子舍弃你。”
  “再是你的朋党和家族抛弃你。”
  “我还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只是个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乱杀无辜的贱/人。”
  沈美娘道:“你们这些王孙贵族,不是都喜欢说贩夫走卒是贱/人吗?”
  “要我说,你们才是天底下,最/贱的人。”1
  第42章
  谢府内,谢阁老面前站着前来“拜访”的郑尚书和沈温。
  他批阅史馆送来的新撰写完的国史,头也没抬,问:“不就是一个李守义出事了吗?瞧你们这都急成什么样呢?”
  郑尚书主动道:“可是他平日里与我们来往过密,若是陛下怀疑咱们也参与这件事……”
  “蠢。”谢阁老冷哼一声,“若是陛下查到这次刺杀有咱们的手笔,你以为,你我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郑尚书点头:“那这个李守义,咱们是保,还是不保呢?”
  谢阁老听到这里才抬头,看了眼年过不惑的郑尚书,又看了看始终不发一言的沈温。
  他问:“却寒,你说呢?”
  沈温听到谢阁老喊他的字,拱手道:“如此大事,学生不敢多言。”
  谢阁老:“无妨,你说。”
  沈温才道:“李守义得保,但不必真保。他在礼部
  根深蒂固,死一个他,叶党的人,手也伸不进礼部。”
  “但大人与他毕竟有姻亲,于情,便看大人自己了。”
  谢阁老听到沈温滴水不漏的话,反问:“你说的情,怕不只是说姻亲,还有同僚之谊,叫我不要寒了其他人的心吧?”
  李守义在礼部为谢党出力不少,他三次知贡举,也是谢党内部不少人,从前的座主。
  沈温低头:“下官并无此意,是大人您重情重义,才想到了这一层。”
  谢阁老眯了眯眼,温和一笑:“我知道了。”
  他看向郑尚书,吩咐道:“你挑几个平常看起来中立的,上书陛下,替李守义求求情。”
  郑尚书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落在自己头上,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应下:“是。”
  谢阁老又想起什么,问在场两人:“听说,李守义在牢里咬定是沈贵妃陷害他?”
  今夜一直不怎么掺和这件事的沈温,此时却抢在郑尚书前开口:“沈贵妃一介后宫妇人,哪里能陷害李守义?下官反而查到是李守义原本想刺杀的人是她。”
  谢阁老听到这话皱眉:“一个小小贵妃,李守义这便容不下呢?”
  郑尚书看风头被沈温抢去,连忙道:“老师有所不知,这谢贵妃是叶明舟献给陛下的,李守义恐怕也是为了咱们谢党……”
  “荒谬。”谢阁老起身斥责,郑尚书和沈温连忙跪下。
  谢阁老道:“贵妃是陛下的妃子,岂是他能动的?他这不是明着打陛下脸吗?”
  郑尚书看谢阁老因他的话不悦,想起什么般道:“学生就说李守义这一步走错了。这沈贵妃也不一定是叶明舟的人,她从前是沈贤弟的侍女,未必不能为咱们所用。”
  谢阁老问沈温:“当真如此?”
  沈温道:“学生从前婢女众多,贵妃娘娘只是其中一个,当年随手送了人,早就不记得了。”
  “那倒是可惜了。”谢阁老点头,“却寒,这卷国史我已看完了,你改日拿给国史馆,叫他们重新写过……”
  沈温:“是。”
  “你先退下罢。”
  谢阁老打发走了沈温,才重新端坐回桌前。
  郑尚书问:“老师留学生下来,不知可有什么吩咐的?”
  谢阁老:“盯紧那个叫沈美娘的女人,她绝不简单。”
  郑尚书试探问:“老师您早就知道她和沈温的关系,还有这次遇刺之事恐怕有她的手笔?”
  谢阁老喝了口茶,没有直接回答:“这些年江南来的贡茶,总说比往年好,老夫却总觉得也不过如此。”
  郑尚书想到叶明舟也是江南出身,明白谢阁老这是在说沈美娘再厉害,也还是要输叶明舟一些。
  叶明舟当年初入官场做事便已是滴水不漏,沈美娘却终究还是有破绽在。
  “我是迟早要死的,就是不知道我死了,你们谁能坐稳我这个位置。”谢阁老叹气。
  郑尚书谄笑:“老师,您今年六十。按民间的说法,明年啊,您就一岁了,日子还长得很。”
  谢阁老闭目养神,没说什么。
  郑尚书心里却不得不盘算这事。
  老师今日留他下来,未必不是更看重、信任他的意思。
  李守义已经倒了,若他还能压过沈温去……
  —
  青词帮沈美娘更衣,殿中其他人已经退了出去。
  她问:“那夜刺杀的事,我们本可以把做得更无破绽,娘娘为何要故意留下漏洞?”
  就如那所谓杀手,沈美娘原本可以调宫中暗卫,却偏偏要让青词再去上京黑市是找几个杀手来。
  沈美娘像是故意要叫别人知道她有参与此事般。
  沈美娘将刚才侍女给她插的金钗,对着镜子拔掉了几支,也没有簪花。
  她才道:“让别人知道我聪明是好事,别人就不敢轻易欺负我了。”
  “但太聪明了,可就不是好事了。”
  沈美娘得让小皇帝知道她除了美貌外还有别的用处,也得让谢党人知道她不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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