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傍晚又下了雪,来福撑着伞护着宋诀回了宫。
  回宫之后,宋诀趴在桌案边,看了一会儿书。
  来福也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研磨,添茶,来福做得越发谨慎小心。
  来福从未想过像圣上此等九五之尊会到东门大街,甚至会放他回家见家人。
  想起母亲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为皇上效力的话,来福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惶恐。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听到了宋诀问他的话。
  “来福,朕这里有两件事要交给你。”
  *
  第二天早朝,一众大臣在入宫的路上便议论纷纷。
  无他,自然是为了这几日皇帝微服出访一事。
  与侯生结伴之人同他说道:“听说这几日皇上去几位大人府中寻访,要了不少赈灾款呢。”
  虽说是赈灾款,但实际上他们没人觉得这些钱和粮食会用在赈灾上。
  不过是借口罢了。
  侯生也是如此认为。
  他冷笑一声:“那皇上还真是体恤百姓。”
  同伴觉得他语气有些太冲了,怕惹出祸端,便小声劝道:“你且小声些,马上咱们就要进宫了。”
  侯生撇了撇嘴,表情十分不屑:“那又如何。”
  反正上头那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同伴没吭声,而是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和侯生拉开了些距离。
  而另一边,平日都没人来往的邹越此时身边也围了不少人。
  有人问邹越。
  “皇上也去了你府上?”吏部尚书房启明问道。
  房启明喜爱收集各种奇珍异宝,府中摆了不少东西。
  昨日皇上去了房府,见到他那些奇珍异宝,却并未发怒。
  而是问他日后是否还想收集其他珍宝。
  还说什么这些珍宝都是由各地百姓运送而来,而如今各地陷入灾祸,想他为了日后的珍宝,定会出钱赈灾。
  说这些弯弯绕绕,最后还是为了要钱。
  房启明无言,就算知道皇上是故意的,也只能默默掏钱。
  他有些不甘心,问了一路的同僚,除了邹越的其他几位尚书都多多少少掏了些钱。
  不过邹越本人很抠门已经尽人皆知,因此邹越回答没有给钱时,他也并不意外。
  邹越不欲和房启明多讲,后者也不自讨没趣,进殿前两人又再度分开。
  今日的早朝相比昨日正常了许多,没了“当众处刑”的环节,只有几个大臣的唇枪舌剑。
  等到退朝之时,房启明被留了下来。
  而虽然没有传唤邹越,但他还是跟了上去,说有事要禀报。
  九霄殿。
  宋诀今日找房启明过来,是为了裁官一事。
  如今的选官制度也相当混乱,虽然以科举为主,但买官一事也并不罕见。
  有用的和没用的混在一起,国库支出越来越多,也埋没了越来越多的真正能用之人。
  此事算是房启明的失职,于是听到宋诀提起这件事时,房启明立刻跪下请罪。
  “皇上,此事涉及众多,并非臣一人能够决断。”房启明语气哀哀,神情十分真挚。
  他说得也确实没错。
  卖官鬻爵一事本就十分常见,自前朝开科举至今,不过只有短短三十余年。
  宋诀想彻底革除买官一事,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房启明正想着,却听到宋诀说道:“买官一事确实牵扯众多,所以朕想了个法子。”
  一旁的来福将纸递给房启明。
  他接过之后,仔细看了一阵,嘴角微抽。
  “陛下,您的意思是,每三月便进行一次考核?”房启明总结道。
  宋诀点了点头,一旁静候的邹越忍不住问道:“就不说别的官员,连六部负责的事宜都各不相同,陛下若是要进行考核,那考核内容又该当如何,且考核结束又要如何安排?”
  “这便是吏部职责所在了。”宋诀笑了,他看向满头冷汗的房启明,说道:“若是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那吏部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吏部若是连这点事都想不好,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房启明欲哭无泪。
  他拿着那张纸,只觉得像拿了什么烫手山芋。
  宋诀没有给他回转的余地:“这件事,三日之后给我答复,可好?”
  “陛下……”房启明还想挣扎。
  宋诀笑眯眯的:“若是爱卿想不出来,用你府中一半珍宝和朕交换,朕便放过你。”
  一半珍宝,还不如要他一半性命。
  房启明心里哀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半分失态。
  他只能无奈接下这个烫手的活。
  等到房启明走后,殿内便只剩下了邹越。
  来福站在宋诀身旁研磨,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宋诀手执书卷,并未看他,靠在椅子上望着书,问道:“爱卿可是想好了?”
  邹越应了一声:“是。但臣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那些人。”
  难道是要用方才的考核?
  宋诀没回答,而是喊了一声:“来福。”
  来福上前一步,将一个刻着“杀”字的玉佩递给了他。
  这字乃是大避讳,邹越震惊了一瞬。
  “为了更好处理事务,朕便设下了暗卫一职,负责为朕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事务。”宋诀说道,“凡是暗卫中人,都拥有杀字符。”
  邹越拿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
  “而朕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朕找些能用之人。”宋诀接着道,“朕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家世清白。”
  家世清白,便意味着没有把柄,也没有牵挂。
  邹越不知道皇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前朝也曾培养过一批死士,但后来由于意外,死士这类人物再次消失了。
  若是为了一己私欲,那他若是做了,岂不是成了罪人。
  可想起这几日皇上的所作所为,邹越又有些犹豫。
  若是皇上真的一心为天下着想,那他就是做了又何妨。
  宋诀撑着下巴,看着邹越脸色变来变去。
  最后,听到邹越应下的“是”,宋诀满意地笑了。
  几日之后,丰乐楼。
  侯生又过来喝酒,这次他来的时候刚好,楼内聚集了不少儒士正在写诗作文。
  自上回被李存裕叫去问话后,侯生在丰乐楼喝酒就不再收银两。
  他记得,那位李公子说这是他的“报酬”。
  他正喝着,突然听到邻桌有人说起最近六部赈灾一事。
  “听说那些物资已经送去各地了,难道那位是真的为民着想?”
  “可那位不是武将出身,怎能说服其他人?难道是拳打脚踢?”
  “又不是所有武将都不善言辞。”
  ……
  或许是今日喝太多了有些上头,侯生一听有人在说宋诀的好话,顿时气血涌上心头。
  他嘟囔了两句:“虚伪!虚伪之君!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侯生又灌了些酒,身旁突然有人凑了过来。
  语气带着些崇拜和好奇:“这位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侯生看了那人一眼,样貌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却带着些温润的笑意,看上去和整个脸格格不入。
  突然有人过来搭话,侯生皱了皱眉:“你是?”
  那公子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天南,天南海北的天南,是偶然来到云京,见公子气宇不凡,说话也十分有趣,便有些好奇。”
  这话夸得侯生有些舒爽,他醉醺醺笑了笑:“你想知道什么?”
  天南也笑了,“我本是南方一秀才,来到云京后,起初对那位十分敬仰。然一路过来见各地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又来到了这丰乐楼,认识了无数知己,我想着,这世道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语气越说越低,仿佛真的在为天下人着想。
  侯生猛地拍桌,“是啊!世道本不该如此!都怪有人违背天道,谋权篡位,这是天的旨意!”
  天南点了点头:“若是违背天道,即使这次赈灾完毕,日后定有其他灾祸降临。”
  “他所做之事,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更大的灾祸赎罪罢了”
  几句话,轻飘飘否认了近几日宋诀的行径,也让周围偷听的其他人幡然醒悟。
  “天南先生所说极是!”有人忍不住附和。
  天南是丰乐楼的常客,先前几次写诗大会上,他拿了许多次头等。
  而路过送酒的阿五听到这话却微微皱了皱眉。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咒人一样。
  虽然他对那位仍然厌恶,但对于他们普通百姓来说,能解决实际问题才是真。
  阿五看了一眼那叫“天南”的家伙,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天南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又和众人聊了一会儿之后,侯生便晃晃悠悠准备回府。
  刚离开丰乐楼没走多远,天南就把人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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