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正月三十,顾梅芳给了南晴一个厚实的大红包,才带着顾嘉禾离开。
  南涛成也没心思再在家里用灶开火了,也带着南晴和爷爷奶奶去外面吃了一顿不太像样的年夜饭,八点不到便回了家。
  家里冷锅冷灶,冷冷清清。
  除了门口的一副对联,没什么春节的气氛。
  南涛成喝了些酒,有些醉了,被南晴扶到沙发坐下,嘴里一直含糊地念着什么。
  南晴冲了杯蜂蜜水喂他,这才听清了,南涛成说的是“不许欺负我儿子”。
  这一声猝不及防,南晴侧过脸,眼睛瞬间红了。
  他的爷爷奶奶人不错,但认为南晴身体不好,不知何时就会撒手人寰,打他小就希望南涛成能再要个二胎。然而南涛成从未答应。
  李竹的父母重男轻女,为了点彩礼钱险些把她卖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光棍。年轻的南涛成花光积蓄,替李竹与家里断绝了关系。
  甚至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南涛成身体力行地反对了这句话。
  他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可在未来,为了家里没日没夜地工作,断了一条腿。
  南晴抹了一把有些模糊的眼睛,打算将南涛成扶回房间洗漱。然而南涛成冲他摇了摇手,过了半刻,竟然从包里掏出三个这年先进的智能触屏手机来。
  南涛成露出个傻傻的笑,有些含糊地说:“我……我听说,我儿子有朋友要、要打电话。看看,喜不喜欢。”
  南晴哽咽着说:“……谢谢爸爸,我很喜欢。”
  “喜、喜欢就好,你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南涛成眼睛都要闭上了,靠着本能摸了摸南晴的脑袋,“你是爸爸和妈妈的骄傲……”
  南晴的泪水彻底决堤。
  他摸了摸胸口的红绳玉佩,轻轻地点了点头。
  上辈子就像一场梦,重生以来,蝴蝶翅膀闪动的轨迹变幻莫测。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真实。
  怀疑,人是否无法改变命运。
  然而从现在,他彻彻底底地坚定了念头。
  害他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而他爱的人,爱他的人。
  每一个,他都绝不会放弃。
  人本身确实无法改变命运。
  但人的选择可以。
  南晴将南涛成扶进房间,帮忙擦脸洗漱完,才拿了一部手机和sim卡进房间研究。他按照说明书一条条地设置好,深呼一口气,点开了拨号页面。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完那串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时,他忽然听见了窗沿传来的敲击声。
  轻的仿佛是他的幻觉。
  ……应该不会的吧?
  今天是除夕夜,喻逐云又转了学。
  他现在应该在京城,跟家人团圆。
  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南晴的喉咙滚了滚,在刹那间想了无数个理由,身体却快过了大脑,“唰”地拉开窗帘——
  隔壁栋的二楼露台上,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年。
  第32章
  见这扇窗户打开, 站在露台上的喻逐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低地骂了一声,看了眼自己的口袋, 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
  他懊恼地扔掉了手里的小石子, 冷冷地绷着脸, 转身就往楼下跑。
  这会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春节联欢晚会正至一半。家家户户都吃完了饭挤在沙发上看电视, 吵吵嚷嚷的背景音乐和聊天声从窗缝里溢出来, 将整个小区都染上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喻逐云三两步翻下了二楼露台,掠过了欢笑喧闹的人群, 在经过南晴家楼下时,忽然看见楼道处的声控灯一层层地亮了起来。
  楼梯内的回声明显,少年大喊了一声:“喻逐云!”
  刹那间, 被喊到名字的人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如同一尊雕塑般站在了原地,指尖用力地掐进了手心,留下一连串深红刺痛的月牙痕迹。
  喻逐云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站在原地不动了。
  南晴从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楼下站着的人, 提到嗓子眼的心勉强落了回去。他抓着扶手靠了两秒, 连腿都在发抖,好不容易终于挪到了楼道口。
  然而下一秒,那沉默伫立着的少年再度转身欲走。
  南晴吓了一跳, 偏偏嗓子眼又泛着腥甜, 干脆将自己搭在颈上的毛绒围巾取了下来,用力地扔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喻……咳……”
  喻逐云猝不及防,被一条温热的雪白砸了满怀。
  他抓住围巾,红肿渗血的骨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慢慢地走到南晴的面前。
  少年咳得脸都红了,用力压下了嗓子眼的刺痒,抬起了湿漉漉的大眼睛。
  “你、你……”
  喻逐云无声地嗤笑,指骨上的伤口猝然崩裂,这些天反复结的痂狰狞地撕裂开。他都能猜到南晴可能会问的话,可他什么都不想回答,只想反问南晴。
  你这种好学生,不是最该听老师话的么?为什么会谈恋爱?
  南晴咳得撕心裂肺:“你怎么……过来了……”
  喻逐云的胸口压抑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恼怒,他抬起有点发抖的手,用力地将围巾系回了南晴的脖颈,哑着嗓子说:
  “我路过,现在就走。”
  “……不要!”
  南晴终于将那一口气喘匀了,一把攥住他。
  不管喻逐云到底是打架也好,没参加期末考试也好,转学也好。
  南晴知道,他做这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你,你吃年夜饭了吗?”
  “……”
  喻逐云缓慢地拧过头。
  “不管吃没吃,我给你下点饺子,”南晴的声音轻软,“你上楼吃完再走,行不行?”
  南晴的目光澄澈而真诚。
  喻逐云盯着这双眸看了几秒,忽然闭了闭眼,心底的某种情绪在疯狂叫嚣。
  他放纵地仍由自己跟着南晴的脚步,一步步地往上爬,一直走进了温暖的光明里。
  客厅内灯光大亮,南晴又打开了电视,让喻逐云坐到沙发上。
  “我爸爸喝完酒已经在房间睡着了,打雷都喊不醒他,”南晴走去厨房,“顾妈妈……也就是我继母她们,今天在别的地方过年,应该明天才会回来。”
  宜城有除夕夜和年初一吃饺子的习惯,一般都是现吃现包。饺子的皮和馅是早就准备好的,自家擀的皮,自己和的青菜肉馅。
  南晴收拾好案板,洗干净手,拿了双筷子,倒了一小碗水,又拿了一小碟不知什么东西来。架势看起来很专业,但他其实在做饭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虽然曾在顾梅芳的身边耳濡目染过,但那点水平显然只够他打打下手的。
  在知识的海洋里大杀四方的学神,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喻逐云远远地望着他既笨拙又鬼鬼祟祟的动作,本该看不下去地皱眉,然而却毫无所觉地呆在原地,想动都动不了。
  是啊,南晴虽然很明亮很耀眼,但他也只是人而已。
  他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就算该听老师的话,在遇到喜欢的人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放任自己。
  然后跟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在一起。
  喻逐云扯了扯唇,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
  只是他黑沉的瞳孔泛着猩红,没有半点真正的喜悦。
  煮饺子要烧水,还需要十来分钟。
  南晴意识到这点,有点犹豫地看了眼煤气灶,刚想去找个电磁炉出来,身旁便忽然多了个沉默的人影。
  喻逐云拧开火,将锅架了上去,接过他手里剩下的饺子皮和馅,动作麻利而整洁地包了起来。
  南晴杏眼瞪得溜圆。
  怎么回事,喻逐云竟然这么擅长家务!经他手的饺子各个滚圆,像是漂亮的元宝,下锅时飘飘悠悠地浮了上来。
  相比之下,南晴自己包的简直是歪瓜裂枣,全靠诚心祈祷才没有破皮。
  南晴有点灰溜溜地将饺子盛了出来,分了两大盘。一盘漂亮,一盘丑得惊人。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羞耻地将漂亮饺子挪到了自己这边。
  喻逐云垂下眸,忽然笑了。
  南晴被这一笑弄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小声说:“你、你吃我包的那些吧……”
  其实他本来也打算吃南晴做的东西。
  喻逐云嗯了一声,拿了两双筷子。
  新鲜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咬开时汁水充盈,清甜的冬青菜和刚打的肉末混在一块,味道朴实而鲜美。只是嚼着嚼着,他突然咬到了某个质地坚硬的东西。
  喻逐云一顿,分辨了片刻。
  似乎……是颗花生?
  南晴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好吃吗?”
  喻逐云不动声色地将花生咽了下去,神色如常:“嗯。”
  南晴一顿,眸光闪烁了一下:“那,那你再吃几个。”
  喻逐云点点头,继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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